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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等得夫人轉出屏風,忙設交椅,以子侄之禮拜見後,即將懷恩之言細述一遍,道:“二兄此番出京,一路都有夫馬供應,不比尋常遷謫之人有風塵之苦、跋涉之艱,伯母可免憂慮!”水夫人道:“小人之情,百變未已;暗中之禍,片刻難防;與吾兒為難者,何等奸惡,敢比之尋常遷謫乎?昔裴度、武元衡身為宰相,扈從眾多,且在朝堂萬目之地,尚為奸人所傷;況吾兒以隻身遠投荒徼乎!但死生有命,同一賊也,元衡死,而裴度獨不死;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無畏首畏尾之理!老身聞信以後,並未下楚囚之淚,以非特無益,且失蒙難之義也,賢侄但請放心!”長卿聽罷,惝然如有所失。茶罷,復把自己到吳江遍訪,被捕役誣拿,縣官下毒,及餘夫人援救之事一一稟知。水夫人深致不安,又再三致謝他給假親來的盛意。因把督學反覆,自己避難之事也述了一遍。長卿心悅誠服,暗忖:向來只知文伯母賢孝秉禮,原來見識超卓如此;且神清聲遠,真發祥之原也!水夫人令古心陪坐,正待起身,長卿忙打恭告辭。水夫人駭然道:“賢侄與小兒至交,坐席未暖,何遽言去?”長卿愀然道:“小侄下榻任年伯處,年伯有一女,名喚湘靈,欲許字素兄為側室,因蹇修無人,倩侄執柯;本擬回京後,差人至遼,今幸伯母在此,當回縣說知,好擇吉來求。世妹患病至重,亟欲一安其心,故此告辭。”

水夫人道:“任小姐之事,老身備知;因未家兩位小姐,屢為撮合之故。今日又議及此事,欲老身做主,定婚沖喜,已允其請。但恐縣中人雜,或有漏洩,致啟事端;二則宦家之女,不宜屈為小星。老侄當為我熟計之。”長卿道:“古兄既改姓名,則縣中止知與孫姓聯姻。任年伯憐才重品,情願以女為素兄側室,古人如此者正多;況世妹守貞不字,故為此曲全之計。伯母既已深知,自應諒其苦衷,成全其事。”水夫人唯唯。

長卿告退,回至廟中,從人已等得不耐煩了;因長卿吩咐,不敢來催。今見回廟,便連催廟祝擺飯;長卿說已用過,轎伕便慌忙綽過轎來,眾人役簇擁起身,趕至縣中,恰好晚膳時候。任公見長卿滿面笑容,不暇寒溫,即問:“籤詩定佳?或已訪有蹤跡?”長卿唯唯,讓進書房,屏退從人,低低的說道:“老年伯恭喜,世妹姻事,已蒙文伯母面許,只須擇吉行定矣!”任公大喜道:“這話是真的麼?請道其詳。”長卿把前情後節約述一遍。喜得任公手舞足蹈,說道:“多謝老侄不盡了!”如飛跑進房中,悄悄述與夫人知道,並囑不可漏洩。吩咐家人,多拿幾壺酒,到書房中去。“夫人,你快去給女兒一個喜信,我出陪長卿,要痛飲一醉的了。”夫人三腳兩步,趕進湘靈房中,附耳低述一遍。湘靈小姐好生慚愧,心上感激長卿,卻怪著鸞吹、素娥二人,怎便瞞得鐵桶,不顧人死活!任夫人道:“文太夫人早知文郎必以直言賈禍,潛避至此,未小姐自應秘密;但見你恁般病勢,也該通個風兒,只叮囑我們謹慎就是了。”任夫人母女,自在房中議論。外面任公卻酒落快腸,與長卿細講一回西莊之事,說一回籤詩,議論一回廟祝,商量一回行定禮儀,直吃至四更方散。次日,任公請夫人擇定了十九日黃道吉日,叫素文折一頂頭巾,做一個裹肚、一雙紅鞋、一雙綾襪、一頂珠冠,叫成衣趕做大小衣袍,叫銀匠打造金字年庚,叫買辦置買細緞、花果、靴帶、巾襪之類;一面敦請長卿到西莊去說媒。主意定了,任公出去通知長卿,夫人便到湘靈房中來。

湘靈穿好襯衣;靠坐在床,晴霞掇著一盆臉水,正走上去,夫人連忙喝住道:“兒呀!你怎這樣性急?再等兩日洗臉不遲!”湘靈道:“孩兒心裡要洗,不妨事。”夫人道:“斷使不得,替你揩擦一揩擦罷。”湘靈沒奈何,細意揩擦,夫人忍出一身冷汗道:“你將就此罷,坐久了也要傷神,快睡下去。晴霞快取參湯來,給大小姐接一接力。”晴霞收了水盆,忙在銀銚中倒出參湯,遞與湘靈吃了,伏伺睡好。夫人方始放心,喜孜孜的附著湘靈耳邊說道:“你父親擇了十九日,替你定禮,衝一沖喜,你這病敢就好起來。卻自要調養,休像方才這樣勞碌才好!”湘靈暈紅了兩頰,不敢答應,心裡卻自歡喜。丫鬟已把素文請來,夫人將十九受定,要他幫做鞋襪等事說知。素文歡喜道:“綢緞俱有現成的;但只該做鞋襪,怎要做起裹肚來?珠冠又是誰戴的?”夫人道:“鞋襪也不是受定用的,要做給小孩子穿的;我還未說明,就是前日十五日,田氏大娘生了兒子,我的主意,要做幾件出手之物送他。如今算來,今日已是三朝,趕不及了,率性到滿月送去罷。你只先趕著折一頂儒巾,打幾對果絡,釘年庚八字;靴帶鞋襪,俱到店中去買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