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說的的確沒錯,如果將他們的舉動用恐懼來解釋,那不尋常的寂靜也並非不能理解。然而,若真是如此,我與桐井老師來自外地是不變的事實,異端永遠被視為危險分子遭到排斥,不論什麼時代、什麼地方都一樣。說不定哪天我們還有可能被當作是中世紀的女巫哩。
「老師,您究竟為什麼來到這個鎮上?」
「我旅行的原因,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改變。」
桐井老師是為了尋找失落的樂器或音樂,才出外旅行的。從這層意義上,跟我也有幾分相似。不同之處在於,桐井老師已是一流的音樂家,而我卻沒有一技之長,更別提像桐井老師那種專業和才華了。
我在異國無止盡地旅行,是否真有意義呢?
「你說你看到門上的紅色記號?」桐井老師問。
「對。」
「就我所知,被漆上紅印的人家有十戶以上。有些人丟下印記,躲到他處去了。但也有些人把紅印清除掉,繼續住在原址。鎮上的人並非每個人都會向周圍通報自家有紅印的事,所以說不定有些人隱匿沒說。」
「聽說這個現象從四年前就有了。」
「相當堅持呢。」
「如果是小孩的惡作劇,未免太過分了。」
「不管是小孩做的,還是大人做的,若是單純的惡作劇,不會刻意闖進別人家中,連室內部留下紅印吧。在門上鬼畫符既簡單又安全。而且這個行為持續了四年,由此看來,動機絕不可能起自單純的惡作劇。」
「最近數量好像增加了……」
我想像大門上增殖的紅色十字架,心裡打了個寒顫。這個陰沉的小鎮,或許早點走為上策。
「聽說這鎮上發現了好幾具頭顱被割下的屍體,不知道跟紅印有沒有關係。這個小鎮跟灰暗很搭調,屍體就好像是黑暗世界的禮物。」桐井老師一邊說,手卻在胸前的口袋裡掏摸了半天,接著拿出四片沒包裝的餅乾。「要不要來一片?」
「不用……咦,您的口袋裡怎麼會放那麼多餅乾?」
「不只是這樣,據說很多人就此失蹤,連屍體都找不到。」桐井老師沒回答我的問題,嚼著餅乾繼續說,「你知道這鎮上還發生過什麼事件嗎?」
「不知道,除了紅印和無頭屍之外,其他都沒聽說……而且就算是紅印,那個人好像只留下記號,但既沒有偷錢,也沒有破壞任何東西。」
「這小鎮這麼封閉,若是偷了錢一定馬上就被發現。紅印可能還有別的重大意義。」
我回想起紅印的形狀。
看起來像十字架的奇怪記號。
「說到那個記號,老師,您之前見過這種形狀的記號嗎?」
「沒有。」
「會不會是跟日本神道教等宗教有關係呢?」
「很遺憾,這方面我沒有研究。說不定跟這地區特有的封閉信仰,或是新興宗教等有所牽扯也不一定,不管怎麼樣,我不是宗教研究者,只是一個音樂家的看法。」
「那麼,從一個音樂家的角度,您有沒有看出什麼?」
「如果是演奏記號的話,那個紅印跟『forte』(※標記為f,樂譜上表示「強」的記號。)有點像。」
「說到『forte』,的確……」
「『強』——在門上寫下『forte』——就變成請敲門敲得更『強』些的意思了。」
「欸……這怎麼說呢?」
「我開玩笑啦。」
「可是看您一臉認真……」
「我不太會笑。」桐井扮了一個假笑說,「那麼,我們說點正經的吧。」
「好。」
「你見過家門有印記的屋主嗎?」
「沒有。」
「那就好,為了小心起見,我要給你個忠告。」
「什麼事?」
「就是傳染病的可能性。」
「傳染病?」
「你知道以前你的故鄉歐洲,曾經發生過黑死病大流行?」
「不知道。」
「也難怪你們這一輩不知道,畢竟在洪水和海嘯之後,教育也都無法順利進行了。黑死病是歐洲中世紀發生的傳染病,蔓延歐洲各地長達三百年,堪稱歐洲黑暗時代的象徵之一。它是經由老鼠或跳蚤等媒介,感染到鼠疫桿菌後發病。得病引發敗血症後,面板會浮現紫或黑色斑點,所以叫它黑死病。在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幾乎無藥可醫,得了病就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