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樾在善忘寺垂著眼睫傾聽的是她父母的故事。她從唐賦手中接過了思送的曲譜下篇,與她擁有的上篇縫合。象了思希望的,至少簫譜上、下兩篇在離別怨後終於等到相見歡,好過當年吹蕭的兩人相見歡後離別怨。程西樾放棄《赴海》曲譜,小羽以為程西樾想借此忘卻過去。唐賦一度也覺得她只以尋找母親線索為重,她懷恨拋棄自己的父親,想忘卻父母孽緣。可如今看來“程兄,刑部舊檔中胡文書案的資料如何?”避開曹公子後,唐賦找到程西樾。
“帶我去唐坊主那裡道別。”她沒有回答問題。結案草草的胡文書案根本沒有留下資料。判決林東木死刑,陳述中說林東木與胡人通訊談及京畿防務,做胡人奸細。可是檔案裡沒有存下作為證據的相關信件,也沒有存下與林東木通訊的胡人姓名。冤案不奇怪,奇怪的是一個普通的書塾學生竟能勞動京城府衙作成冤案,關於這一點她想了兩天。原打算知道父親死因就作罷,現在她疑惑了。唐賦見她不答只得作罷。可是從夢柯廂去教習房的路上,他忍不住責備她不該冒險,留把柄給曹公子這種人。“少坊主方才對柳大小姐很失禮。”她岔開話題。“我只是怕她在坊間說出她父親名諱。她本來不該出現在坊間。”他被點中痛處。柳重櫻的頻繁探視和天真告白讓他覺得負擔。她看見他的苦笑,於是淡淡道:“柳尚書開明,重才,喜歡科舉上進的書生。”
“我見過柳尚書,也覺得他人不錯。”唐賦同意,“不過你不要看錯,這裡沒有人想知道尚書大人喜歡什麼人,不喜歡什麼人。”唐賦以為柳重櫻遲早明白不該再來,禮部尚書更是永遠不會出現在三籟樂坊。
可是,今春註定有許多讓唐賦意外的事情,自從朋友廖羽遲將程西樾引來青葉。
隔窗聽見教習房裡父親正和客人說話,唐賦正要舉手推門進去,被程西樾制止。唐賦也覺得,門那邊客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方才坊主發了好一回呆,你就從未起過疑心?”客人的聲音問。接著是父親的聲音,“別怪我認她不出,雖是一母所生,兩姐妹性情、容貌大不相同。不過,難得兩個孩子都傳得你師弟在音律方面的天賦。”“坊主,你去年見的孩子比她姐姐如何?”“雖不比姐姐,但也十分出色。姐姐有的不僅是天賦,她是天數造就。我聽老樂師們對她稱奇道異,一度也想細考她的來歷,只是她從未和這裡的人真正接近,大家都不知她底細。”父親喟嘆,“程西樾性情冷僻,比當年程習還過。”一陣沉默,似乎說話的兩個人都想起了心思。父親點出程西樾名字的一刻,唐賦看到程西樾的眼神。他知道程西樾和自己一樣明白了一件事:她一直尋找送母親去青葉的樂師,那樂師就是三籟樂坊坊主唐宇傑。是自己的父親,用蕤不成,將她獨自留在痛苦的遭遇裡。那樂師是自己的父親。
唐賦也明白了方才程西樾制止他推門進去的原因。她早聽出客人是禮部柳尚書。
過了片刻,唐宇傑接道:“你問起妹妹,我那回也未得近前和她說話,只遠遠見她站在帳篷前面吹牛角。雖是遊戲,那氣息、神韻卻不是尋常女孩兒能有的。”柳井彥悵悵道:“慚愧職位羈絆,我不如坊主可隨意出關。不知道何時才有去西夏的機會。見過姐姐,我就常想到妹妹。師弟的孩子。”“我怕你是見她不到的了。聽她吹角的牧人們惋惜議論,說那孩子今年秋天就要遠嫁,去更西邊的異族。她父親幾年前亡故了,繼位的叔叔只想利用她身份,讓她和其他部落聯姻獲得好處。可憐,今年才十二歲。”“什麼?和師弟當年遭遇一樣?”柳井彥驚道。“也不盡然。我聽她角聲歡暢,幸好天性快樂,好象不在乎、也習慣了叔叔待她不好。”唐宇傑說到這裡語調轉冷,“當年你師弟卻是被她敬愛的人逼著,嫁去西夏。”唐賦知道柳井彥的師弟就是當年男裝讀書的“蕤”。似乎蕤遠在西夏還有一個女兒。而父親口中逼蕤出嫁的,為她敬愛的那個人——是指林東木?父親責怪林東木,唐賦覺得父親多少是在推卸自己的責任。父親和柳尚書一齊沉默了。似乎遇到了一個禁令,避免多談逼蕤出嫁的人。
“罷,你回府吧。十多年未見面,我也不能留你多談。只求大人千萬設法照顧西樾,別讓她再出事。我這裡也會照你說的做,將她趕出三籟樂坊。我會動用關係,將她趕出汴梁的所有樂坊,讓她死心。”聽到腳步響,柳尚書要出門。唐賦猶豫要不要回避,卻見程西樾推開門。
門裡門外覿面相對,柳尚書和唐坊主一愣之後,反應各異。“西樾——”柳尚書語氣無奈。“老爹讓樂坊的女孩子男裝讀書,回坊時好抬高身價,這主意不錯。”唐賦長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