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州地處大殷以北,臨東西突厥,自來風沙重,且晝熱夜涼,即便此時已是五月,白天熱地穿夏衫,到了晚上,還得再加一件袍子。
雒妃身上的喜袍還算完整,約莫秦壽是早存了羞辱的心思,喜袍不除,直接撩了她的裙襬行事。
可到底她還赤著腳,又初初破身,出了王府,整個人心神鬆懈下來,才覺寒氣從腳入,細嫩嬌貴的身子冷得瑟瑟發抖。
她怕極了冷,這讓她老是想起秦壽給的那當胸一劍。
她真是冷、真是疼地倒在血泊中,十年的夫妻情分,他就那麼垂劍斂眸地淡淡看著她,不言不語,彷彿在他面前漸漸死去的,不過是一隻螻蟻罷了。
“公主,婢子行事不周,請公主責罰。”六名宮娥中,其中一身穿幽蘭宮裝的宮娥站出來跪下道。
藉著王府外懸掛的大紅燈籠那點微光,雒妃眯眼打量,記憶太過久遠,她實在有些記不清了。
當初她為了討秦壽歡心,硬是將身邊的六名宮娥送出去,為他籠絡人心,後來聽說六人無一例外,皆落的個慘死荒野的下場。
那會,她被秦壽軟禁王府,身邊無可用之人,哪裡還能討回公道。
“公主,夜深露重,還請公主莫嫌棄,先行套上婢子的粗布劣鞋。”將自個的繡鞋脫下送到雒妃面前的宮娥年紀最小,約莫十三四歲,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很是喜人。
雒妃將六名宮娥挨個看了個遍,也不知是不是太冷的緣故,她竟覺鼻頭髮酸的厲害,她躬身親自扶起跪地的宮娥,聲帶顫音的道,“首陽姑姑,快快起來。”
入手是首陽溫熱的臂膀,雒妃才覺這一切都不像是夢,她急急問道,“如今可是道元九年?皇帝哥哥下年就能行冠禮親政?”
當今天子,雖登基已有九年,可從前年幼,一直都是太后輔政,按祖制,需得二十行過冠禮,方可親政。
首陽微微一笑,她面容白皙,容貌並不十分出色,可眉目溫柔讓人如沐春風,很是舒服,“正是如此,公主可是忘了,聖人在公主遠嫁時再三叮囑,下年是要接公主回京觀禮的。”
雒妃這才感覺到真實,她愣愣看著六名宮娥,挨個念出名字,“首陽,紺香,鶯時,槐序,鳴蜩(tiao),季夏……”
除首陽姑姑是皇帝哥哥賜下的,其他五人皆是同她一道長大,賜名她便按照一月到六月的排,幼年她還調笑過,要再找六名合心的宮娥,湊足十二個節氣。
六名宮娥應聲,臉上皆是毫無掩飾的擔心,季夏更是急的眼眶都紅了,“公主千金之軀凍不得,趕緊穿上婢子的繡鞋才是。”
六人中,唯有她的繡鞋是公主能穿上的。
雒妃微微仰頭,幾不可聞地應了聲,季夏與首陽當即便蹲下,先是用絲帕拂去她腳心的塵土,再小心翼翼地幫她穿上繡鞋。
從頭至尾,那兩列玄甲侍衛目不斜視,將雒妃圍在中間,沉默如雕塑。
“本宮今日與秦壽拜堂成親,送親大臣可還在容州?”她雖想不明白自個怎的又回到了這個時候,不過,總歸都是好事。
重新來過,她這一次必不會讓秦壽的狼子野心得逞,即便他造反為王,是天命所歸的真龍天子,她也要將他踩成條蟲,這天下,只能是她皇帝哥哥的,誰也別想奪走!
首陽明顯察覺到雒妃的不對勁,不過她還是回答道,“送親大臣還要在容州待三日。”
“可是本宮的好皇叔恭王並禮部徐尚書一道來送的親?”她依著記憶問。
首陽點點頭,若說從前的公主很好懂,那是因為誰都能瞧出她眼裡對駙馬的熱烈歡喜,而今,不過就一洞房花燭的功夫,她便看不懂公主在想什麼了,像是一汪冰泉,即便清澈,可不見底。
雒妃並未注意首陽的神色,她沉浸在以往的記憶中不可自拔。
她的好皇叔,好個恭王,明著聲色犬馬,甚至能做出生冷不忌蓄養孌童的事來自汙,背地裡卻和秦壽勾結,害她的皇帝哥哥。
她一直不明白恭王是什麼時候與秦壽勾結上的,眼下來看,多半就是這次送親,兩人就狼狽為奸了。
“送親的隊伍裡,可有皇帝哥哥的人?”明瞭前因,雒妃自然不會再讓那等後果發生,雖然她現在就恨不得衝到驛館去,將恭王給砍了。
首陽略一思量,“聖人曾交代過,徐尚書身邊有個粗使婢女,可與公主傳信。”
雒妃皺眉,顯然不滿意,“恭王身邊沒有人手?”
首陽為難地搖搖頭,“聖人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