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鮮少與尉遲真金對視,聽狄仁傑這麼一說,不經意回想往日的場景,又連忙打了好幾個冷顫。
“這大理寺裡,怕且只有你一人敢於尉遲大人對視。”
狄仁傑看他一眼,但笑不語。又怕尉遲在裡頭等久了難免要發一場脾氣,連忙與沙陀快步走入前廳。
一步入前廳,就見尉遲真金負手而立,全神貫注地看著官閽身後的長安城地圖屏風。
狄仁傑走到他身邊,將他剛才甩手扔給自己的竹節掏出來遞給他:“大人。”
尉遲真金用眼角掃他一眼,並不接竹節,而是指著地圖說:“此為朱雀天街,朱雀自天街盡頭而來,又往盡頭而去,相當於只在天街上轉了一圈就消失了。”
狄仁傑點點頭,將手裡的竹節遞給沙陀,讓他也看,然後也指著地圖道:“若正如那鴻臚寺侍衛所說,這隻朱雀自天街往明德門出,最後消失在往鴻臚寺的方向。那我大膽以之前我與尉遲發現的有燒焦痕跡的樹枝為終點,這隻朱雀的飛行路線便是城外密林,明德門,天街,朱雀門,再按原路返回,最後消失在密林。”
沙陀聽得一愣一愣的,又看了看狄仁傑給他的竹節,發現上面除了有個不太明顯的蟲蛀小孔,便就是普通竹節,毫無特色,不免更加摸不著思路了。
尉遲真金不滿地瞥了沙陀一眼,將竹節從他手裡奪過來,指著上頭的小孔說:“方才我發現這個竹節之後,又想在天街上幾家屋舍的犄角上尋找相似小洞,果然被我發現可疑之處。”
狄仁傑眼色一凜,問道:“大人也以為這‘朱雀’,是個傀儡?”
尉遲真金道:“不錯。先前我便懷疑‘朱雀’顯靈是否真有其事,但人人都說自己親眼目睹了‘朱雀’,還說得七情上面,真真切切。若是一個不存在之物,定不能讓所有人的供詞一致,於是我便開始懷疑,天街上確實是有一隻‘朱雀’,但此‘朱雀’非彼朱雀,而是一個機括,幕後操手讓它往哪裡飛,它便往何處飛,一切都是事先設定好的。”
狄仁傑笑著拱手道:“大人英明。屬下之前便覺得這‘朱雀’是一個由線牽引的機括,可以任操縱者隨心所欲改變它的飛行線路,但為何操縱者可以在天街上佈線而不留下痕跡,以及能使‘朱雀’飛舞,實在百思不得其解,曾一度懷疑過這種猜想的可行性,直到今日大人發現了這個帶孔的竹節,才確定了這種想法。”
“而且今日沙陀在鴻臚寺卿斃命之處找到灰色粉末與當日在密林發現的粉末一致,我便更加確定,這幾日發生的這幾個案件,全是同一件。”
沙陀徹底懵了:“你是說,這鴻臚寺卿和天街朱雀,還有觀星臺上的事故,全是同一回事?”
狄仁傑點點頭。
尉遲厲目一瞪他,追問:“這粉末,為何我們當時去並未發現?”
“大人,是水。”狄仁傑取下別在腰間的銀壺,踱到一邊灌了點水再倒回堂上,又從布包裡捏了一點灰白色粉末灑在地上,然後往地上倒水,果然剛剛還是灰白色的粉末一遇上水,瞬間就沒了蹤跡。
“當日救火,鴻臚寺的人必定往屋內潑了許多水,這粉末一遇水就消失,但水一消失,它又會顯現出來,我們便是這樣才沒有發現這些粉末的。”
沙陀瞭然地點點頭,又問:“那這些粉末與那日鄺照帶回來的燒焦碎布有何聯絡?是不是就是同一種東西?”
狄仁傑蹲在地上,看著又重新顯形的灰白色粉末,沉默地搖了搖頭。
尉遲真金站得筆挺,只一言不發地緊盯著狄仁傑手裡的銀壺。
狄仁傑覺得氣氛不太對,盯了尉遲真金鞋尖好一陣才抬頭看他,誰料一抬頭就見尉遲真金一臉凝重,似乎有話要說。
“尉遲……”狄仁傑站起來,“你是不是想到什麼?!”
不料尉遲真金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銀壺,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笑意,眼神矍鑠地看了好一陣子,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沙陀趴在官閽的公案上慢慢直起身,面露懼色地看向狄仁傑,不料狄仁傑也是一頭霧水的表情。
尉遲真金笑夠了,才一甩玄色披風,單手叉腰,又將手中銀壺扔給沙陀。
沙陀不料他有此舉,慌忙之下沒接住,弄得一身混著酒味的水,甚是狼狽。
“你,明日便帶我去見太醫王溥,若敢不從,我便教你嚐嚐我地牢裡烙鐵的滋味。”
沙陀一臉驚恐,嘴也嚇得大張開來。
尉遲真金久久等不到他的答覆,怒目圓睜地等他,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