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請他講過課。”
“那是臨時的,沒有個正式的名義。”
人們突然靜下來,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凝神了。在今天的這頓美餐裡,似乎要談什麼交易!
“名義……這名義就很難說了。”
“也是一種專家嘛!”
“叫什麼專家好呢?”我等待著人們的回答。科學家、文學家、表演藝術家,你哪一家都靠不上去!
“吃的……”說不下去了,“吃的專家”是罵人的。
“會……”會吃專家也不通,誰不會吃?
包坤年把筷子一舉:“外國人有個名字,叫‘美食家’!”
“好!”
“好!”
“對!”
“美食家,美食家!”
“來來,為我們的美食家乾一杯!”
朱自冶躊躇滿志了,忍不住把那舊西裝敞開,舉杯離座,繞臺一週,特別用力地和我碰了碰杯,差點兒把那薄薄的玻璃杯都碰碎。是呀,他那吃的生涯如今才達到了頂點;辛辛苦苦地吃了一世,竟然無人重視,尚且有人反對,他的真正的價值還是外國人發現的!
我只恨自己的孤陋寡聞,一下子就敗在包坤年的手裡。我只知道引進“快餐”,卻沒有防備那“美食家”也是可以引進的。好吃鬼、饞癆坯等等都已經過時了,美食家!多好聽的名詞,它和我們的快餐一樣,也可以大做一筆生意。如果成立世界美食家協會的話,朱自冶可當副主席;主席可能是法國人,副主席肯定是中國的!
人們在歡樂聲中撥動了第十隻炒菜,這時候孔碧霞走了進來,詢問大家對炒菜的意見。人們紛紛道謝,邀請孔碧霞同飲一杯。我站起身來為孔碧霞斟滿酒,舉起杯:
“謝謝朱師母,你的菜確實精美,謝謝你,也謝謝孩子,她為我們奔走了半天。”我對孔碧霞也沒有多少好感,但是我得承認,她的確是做菜的能手,一級廚師的手藝,應該由她來當烹飪學學會的主席或者是副主席。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會做的不如會吹的,會燒的也不如會吃的!
孔碧霞很高興:“哪裡,能得到經理的稱讚很不容易。”她舉起杯來劃了個大圈子:“怠慢大家了,幾隻炒菜連我也不滿意,現在沒有冬筍,只好用罐頭。”
“啊,沒說的。”
“來來,為美食家的夫人乾一杯!”
一杯幹了以後,包坤年開始收酒杯了,別以為宴會已經結束,早著呢,現在是轉場,更換道具的。
朱自冶又拿出一套宜興的紫砂杯,杯形如桃,把手如枝葉,頗有民族風味。酒也換了,小壇裝的紹興加飯、陳年花雕。下半場的情緒可能更加高漲,所以那酒的度數也得略有升高。黃酒性情溫和,也不會叫人口麻舌辣。我向那酒櫥乜了一眼,看見還有兩瓶五糧液放在那裡,可能是在喝湯之前用的。我暗自思忖,這桌飯不知是誰出錢,是朱自冶的銀行存款呢,還是人家的宣傳費?
孔碧霞告辭以後,下半場的大幕拉開,熱菜、大菜、點心滾滾而來:松鼠桂魚,蜜汁火腿,“天下第一菜”,翡翠包子,水晶燒賣……一隻“三套鴨”把劇情推到了頂點!
所謂三套鴨便是把一隻鴿子塞在雞肚裡,再把雞塞到鴨肚裡,燒好之後看上去是一隻整鴨,一隻碩大的整鴨趴在船盆裡。船盆的四周放著一圈鵪鶉蛋,好像那蛋就是鴿子生出來的。
人們歎為觀止了:
“老高。”
“ ……”
“你看看,這算不算登峰造極?”
“算。”
“就憑這一手,讓朱老到你們的店裡去當個技術指導還不行,每月給個百二八十的。”
我明白了,這恐怕是今天的中心議題,連忙採取推擋術:“不敢當,我們的廟小,容不下大菩薩。”
“你們的廟也不小呀,就看方丈的眼力羅……”
幸虧那隻三套鴨幫了忙,當它被拆開以後人們便顧不上說話了,因為嘴巴的兩種功能是不便於同時使用的。
我看了看錶,這頓飯已經吃了將近三個鐘頭,後面還要喝五糧液(我很想喝),還會有一隻精彩的大湯作總結,還會有生梨或者是菠蘿蜜。可我不敢終席了,因為終席之後便是茶話,那圈套便會繞到我的脖子上面。
“實在對不起,我下面還有一個約會,不能奉陪到底。謝謝朱先生,謝謝諸位,謝謝……”我不停地說謝謝,不停地向後退,退了五步便轉身,徑直奔石板橋而去。過得橋來回頭看,見那長窗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