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是炙烈的燭油。他從未在一個陌生人的眼中見到過如此可怖的恨意。
戲班子裡的其他人趕忙去扶虹,被他一把推開,利落地自個起身,抹去唇邊的血,又輕巧地換了副臉。
「我倒是解圍來著,卻是幫著那做了二奶的婊子一塊出氣來了,無愧是自家人。但是你也弄明白了,不是我掩不上洞門,是你那貪色的父親開了火就熄不了!……倒是有一個辦法……」
他拿了桌上的水果刀子,將錚亮的刀刃晃到他眼前,說,「你是學洋醫的,聽說洋人給人看病都直接用刀子割開肚子,將那些壞了的五臟六腑都丟給狗吃……這“好色”也是病,要根治要不就將你父親的命根子給切下來,要不…… 」
他抬起臉,掙狠地看入文重明的眼中,又將刀子插回桌子。
「要不,就將我這張臉割下來!」
這眼中的恨絕不僅是一時受辱的怒氣,而是如同浩瀚的沉淵,有著吞噬萬物的魄力。
這一副雲容月貌,這一身不屈的傲,似曾相識。
重明一驚,退了一步,燭煙中又識不清他的容顏。咒一聲,瘋子。離去。
虹便在他身後笑,笑得放肆。
班主拔掉桌上的刀子,兩腿還直髮抖。
「爺,我的爺哦!您這是做什麼哦!」
虹咳嗽起來。他是個久病之人,得的是癆病。吃什麼藥都不管用,一旦發病,便去一個地方淺作聊慰。
浮生園,聞名遐邇的大煙館。
三爺調戲
清末民初,雖興禁菸運動,但是不少大煙館都設在公共租界之內,受洋人保護,政府也無奈。
北平浮生園便是其中一處。以擁有煙塌數之多聞名。它有東西二廳,每廳設塌20餘隻,還有雅室,置一榻或二榻,四壁貼掛書畫,多名人手跡。其中有一聯,頗能傳神:“重簾不卷留香久,短笛無腔信口吹。”煙具極其考究,其煙槍有虯角象牙的,有廣竹湘妃竹的,有甘蔗枸杞藤的,各式兼備,一槍之值高達百餘金。還有一種大羅槍,更為名貴,以三千金易得。
浮生園,僅是貴人的消遣之地,容不得那些貧賤的菸民。“小天仙”的名角虹老闆雖不是貴族子弟,卻也是那的常客。浮生園老闆亦是他的戲迷。
褪去胭脂與戲服,一身單薄青衫,一靨如水的秀麗面容,腳底似生了風般的儒雅。
捲簾,進館內。
浮生園老闆迎上。
「喲!虹老闆,您來了!幾日不見,您愈發的俊了!即使不上妝容,也是這般閉月羞花,真是惑了男人,又羞煞女人啊!我說嘛,這煙果真是寶貝,即治了病,還能永保您的美麗,連這嗓子都是翠生生的愈發嬌媚了!」
只顧著哈腰奉承,抬起頭卻看到虹面上的傷。
「喲!您這臉是怎麼了?」
虹一個冷眼道,「這不關你的事,只管上煙,咳咳……」
「誒,是……是……他邊將虹邀進雅室,邊道,新進了一種‘漂煙’,是經過三煮、三濾、三澄、三漂,用白炭煙細細熬煮成的。這味道……賊賊,神仙嘗一口也難忘啊,您得試試不?」
「只管點上煙罷。」虹在榻上臥下,先飲上濃茶,強壓著心口也抑不住咳嗽。
老闆走出房間,他又喊住,說,「煙生……怎不見他?」
老闆面有難色,道,「誒,他……正伺候著秦三爺呢。」
「伺候?怎麼個伺候法?」
「……三爺說要他……」
秦三爺何許人,家財萬貫的大地主。
虹隨即翻了茶,從榻上躥起,目中已著了火。
「在哪個房間?」
「在……裡堂雅室。」
虹推開老闆,進去裡堂。
聽到煙生的呻吟聲,掀開簾子,他正被秦三爺強壓在身下,衣衫散了一地。
虹握緊了拳,三個跨步便將秦三爺從煙生身上拽開,護在煙生面前。他平日柔若柳枝的胳臂只有逢著煙生的事才特別上勁。
秦三爺的大腦門在屏風上撞了個大包,起身,正準備揍眼前壞事之人,見著是虹,繃緊的麵皮鬆垮下來。
「虹老闆?怎麼著?你也耐不住寂寞,想來個三人戲榻?」
虹回頭望向身後的煙生,他合上了衣襟,低著頭,看不到眼中的淚。唇上和頸上破裂的紅卻觸目驚心。
「他是我的人。」虹面不改色道。
「你的人?這可稀奇了。我摸遍了他全身,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