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天衝道:“人已不在了,便有再多過錯,也就算了。”兩人嘆息著敘了一陣,邊談邊在院內隨意走著,凌葉子跟在後邊。三人漸漸走出聽風榭,一路向肅風院而去。路經一所叫留風榭的院子,見裴夫人從院內走了出來。
凌葉子道:“姨母,你從我爹孃那兒來麼?”
裴夫人微笑道:“是啊,天衝也來看望你爹孃麼?”她細細打量著邵天衝,邵天衝給她看得有幾分詫異不安,目光不敢直視。裴夫人笑道:“怎麼害臊了?去看你未來的岳父母,那是正常之事。”
凌葉子頓足道:“姨母,你怎麼笑人家?”
裴夫人笑著將他們領進院子,穿過了月洞門與花徑,見正院內一對極高大的銀杏樹,每一株高達六七丈,三四人合抱之粗,兩樹相距十餘丈,枝繁葉茂,蔚為壯觀。銀杏雌雄異株,並生之時猶如一對情深愛侶,時值深秋,滿樹搖落金黃,競現華貴典雅。邵天衝在慕仁山莊居住數年,卻從未進過這留風榭,更未見過這麼古老的銀杏樹。他仰望那兩棵樹,見樹上黃葉偶然飄落,接了一片在手,見秋日樹葉已呈蝴蝶狀,翩翩舞動之際猶如滿院金蝶紛飛。
凌葉子見他對著黃葉發呆,知他想起了公孫二孃,心下暗歎。裴夫人道:“這是我出嫁前和妹妹一塊兒住的院子,如今經久不住人,打掃一下尚還清雅。”
凌葉子道:“我小時候偶爾來這裡玩兒,還記得這兩棵樹,我和姐姐、表哥二人合抱都抱不攏。如今這樹還是長得這麼好,我們卻都大了。”
裴夫人看著那樹,微微地蹙起眉來,拾起地上一片落葉,若有所思。裴濯行咳了一聲,道:“進屋去了。”裴夫人一驚,手中葉子掉落在地,她神色有些煩亂,當先走進屋去。
凌韞夫婦正在屋內,見他們來,兩名丫鬟乖巧地去斟茶倒水,裴濯行與裴夫人便在屋內落座。邵天衝與凌葉子施禮後也在一側坐下,聽他們隨意閒談。四人談論一會,說到裴衍之的婚事,便將他與凌蓓子的婚事定於冬日。
時光忽忽流過,轉眼銀杏枝頭黃葉落盡,又添新綠,這年六月,邵天星誕下一個男嬰,孩子一墜地便哇哇地哭,她看著那孩子皺皺的小臉,心中不知是喜是憂,悄悄落下淚來。邵天衝抱起那孩子,問道:“給他取個什麼名字好?”
邵天星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以後再說罷。”她臉色十分黯淡,渾不似當年稚真無邪的模樣。邵天衝看了不禁心酸,卻無言以慰,唯有轉過頭去假裝不見。屋內氣氛一時淒涼沉默,只有穩婆和丫頭在不停地忙碌。
“是男孩女孩?”凌葉子的聲音在屋外響起,打破僵持的氣氛。
“是個男孩。”
凌葉子笑著上前抱過那孩子,仔細瞧了一會,道:“這孩子長得跟天星一樣可愛,我抱去讓正伯瞧瞧。”她掩上襁褓走出去,只聽邵天衝在身後道:“剛生下來的孩子吹不得風,小心些兒。”
凌葉子答道:“知道了,我會小心。”她抱著孩子出去,給公孫正看那孩子,公孫正逗了一會孩子,說道:“這孩子不知來得該是不該,將來也不知會有什麼樣的命運。真是孽債啊孽債。”他輕聲嘆息著,目光變得遙不可及,似在思索什麼久遠的事情。
凌葉子也默然無語,心道:“世上偏有這許多奇怪尷尬的事,可是天星卻是個外柔內剛的倔性子,非將這孩子生下來不可,難道他小小年紀便要面對不幸的出生?天星為什麼非這麼執拗不肯聽人勸告?對這孩子而言,他的出生便是一個錯。”轉而又想:“可是若是我,說不定也跟她一樣選擇,天底下的女人,多半是一樣的笨。”
七月,凌葉子與邵天衝正在留風榭的銀杏樹下邊說話邊仰望著盛夏間的兩株古樹,只見千扇搖擺,華蓋清涼,心曠神怡。忽聽有小廝前來相報:“姨老爺、姨夫人,有、有人來莊內挑釁!”他奔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斷斷續續。
凌韞夫婦匆匆地走出屋,問道:“怎麼回事?”
那小廝拚命搖頭,道:“不……不知道怎麼回事,有幾個人來到莊內,說找莊主討教幾招,動起手來,武功好高……”
邵天衝與凌葉子未等他說完,已搶先趕往肅風院去。裴濯行坐於主人席上,面色如鐵,廳內立著幾名裝束奇特的人,盛夏間還穿著長袖緊身衣服,卻不見流汗,端地怪異。兩側几上放著茶盞,那幾人卻不落座,中間一人膚色很白,輪廓很深,一時也看不出多大年紀,另外幾人年輕一些,約摸三十歲左右。裴濯行道:“尊駕是想來指教裴某呢,還是來挑釁?”
那面板很白的人操著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