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辰時二刻,未料到長安城竟然如此大。
吉官擇的祭神吉時是巳時,太常寺鴻臚寺已在太歲殿佈置好了,宰牲亭將三牲頭顱送來,至巳時正,鼓樂奏響,皇帝與皇后登上太歲殿,祭祀太歲及四季神明。
曹皇后已經顯懷,寬大的禮服也未能遮住隆起的小腹,她站在蕭懷瑾身側,母儀端莊地望向千里沃野與腳下萬民。
蕭懷瑾與她站得有些距離。要說他以前對皇后感情複雜,多是歉疚與敬重;經歷那一夜後,無形中便不再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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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謝令鳶作為德妃,則站在太歲殿下方。當蕭懷瑾開始念起祭詞時,她百無聊賴,目光便往臣子王爵那裡打量——
后妃命婦是與公侯王爵們分隔開來的,且相距遙遠。從前的謝修媛從小研讀詩書,眼睛有點輕微的近視,所以謝令鳶看過去,有點霧茫茫的。她搜尋著和武明玦有七八分相似的人,不知不覺踮起了腳,又不知不覺伸出了脖子。
在一片紅藍相間的人群裡,她似乎看到了一個膚色白皙的少年,修長高挑,穿著紅藍色的世子祭服,站得筆挺。
而那個少年,似是敏銳地感知到了謝令鳶的目光,他循著盯過來,長眉下目光犀利,一眼將謝令鳶看了個對穿。
這遙遙的照面,謝令鳶便篤定了,該是武明貞不假!
她這般模樣,與武明玦像了個八成,只不過沒有武明玦刻意裝出的柔弱,此刻站在佇列裡,氣勢真正如男子般英武。料來她是扮成了弟弟,不得不強裝冷漠。
謝令鳶歎為觀止,男女氣質完美演繹,這對姐弟才真是該領金嘰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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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臚寺少卿站在太歲殿上,居高臨下俯瞰人間,一眼就看見德妃在下面開小差,這般嚴肅場合,他不由皺了皺眉。
何貴妃行走站坐都自有一番氣勢,她站在德妃的上首,見狀,手隱在袖子下不動聲色戳了謝令鳶一記。謝令鳶對上她譴責的眼神,彷彿是提醒她不該在如此鄭重場合分心,於是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自始至終,她也不能明白這種祭祀的嚴肅,不過是做做樣子的儀式罷了。蕭懷瑾唸完了祭詞,奏樂再起,眾人肅然,隨即帝后去俱服殿換上了便裝,走上觀耕臺,籍田禮要開始了。
后妃則被儀官引導著,跟在皇后身後,去了籍田另外的院落親蠶。
親蠶時,任何人都不能由宮女扶著。站在桑樹下,皇后採了幾片桑葉,正要將桑葉放入簸箕中,忽然,她踩了個果子,腳下一滑,往後重重栽下去!
麗妃距離她最近,卻下意識倒退了一步。
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曹皇后的宮女驚叫著,搶上前扶住她!
曹皇后驚魂未定地被扶到一旁,其他命婦們嚇了一跳,忙湊了上來:“娘娘,無礙吧?”
一片紛亂中,曹皇后摸了摸小腹,還好,她只是受了驚,沒有摔倒。
她冷冷地掃了麗妃一眼。
麗妃被皇后這一瞪,目光躲閃開——她怎麼敢扶皇后呢,倘若皇后這一跤摔了,有個萬一,豈不是要落得她身上?
她下意識地往貴妃和德妃處捱了挨。
何貴妃看著眾人簇擁的皇后,餘光見麗妃湊過來,她心裡嫌著,卻往前走了半步,頭微微揚起,與皇后對視。曹皇后收回視線,不再計較,淡淡一笑:
“本宮無礙,驚險一場,倒是驚嚇了大家。桑葉採得差不多了,喂蠶去吧。”
到了申時,籍田禮結束,御前傳了話,后妃們這才去俱服殿換下衣服。酉時,蕭懷瑾在先農壇的齋宮設宴,內外命婦的宮宴,則開在行宮後苑,由曹皇后主持行。
如今曹皇后害喜得厲害,油膩葷腥都沾不得,卻還要強打起精神,招呼著外命婦們。
謝令鳶旁觀著,覺得她殊為不易。懷著孩子,摔倒了眾人都不敢扶她,生怕惹禍上身;如今疲累,卻還要隨皇帝親蠶、設宴,也是足夠隱忍了。
皇后有喜的事,早就傳遍了朝野,相較於民間的歡呼相慶——中宮誕下長子,歷來被天下視為吉兆;朝中則是各有思量與喜憂。但當此宴上,無論喜也好,憂也罷,這些命婦們對著皇后,都是極盡歌頌,有說祈盼皇子誕生的,有說此乃國朝祥瑞的,說得一貫自矜的皇后,面上也流露淡淡笑意。
白昭容坐在下側,靜靜聽著那些禱祝賀詞,那彷彿是一個喧囂繁華的世界,而她置身於另一個寂靜得無人問津的世間,兩重人間不被人察覺,只有她感受得到,觸碰得到。
她的目光落在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