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你在聽我說嗎?”
窗外傳來一陣喧鬧聲,吸引了局長的注意力。劉欣知道,他的話在局長腦海中產生的畫面肯定和自己夢想中的不一樣,局長當然清楚點燃地下煤層意味著什麼,現在,地球上各大洲都有很多燃燒著的煤礦,中國就有幾座。去年,劉欣在新疆第一次見到了地火。在那裡,極目望去,大地和丘陵寸草不生,空氣中湧動著充滿硫磺味的熱浪,這熱浪使周圍的一切像在水中一樣晃動,彷彿整個世界都被放在烤架上。入夜,劉欣看到大地上一道道幽幽的紅光,這紅光是從地上無數裂縫中透出的。
劉欣走近一道裂縫探身向裡看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像是地獄的入口。那紅光從很深處透上來,幽暗幽暗的,但能感到它強烈的熱力。再抬頭看看夜幕下這透出道道紅光的大地,劉欣一時覺得地球像一塊被薄薄地層包裹著的火炭!陪他去的是一個強壯的叫阿古力的的維族漢子,他是中國惟一一支專業煤層滅火隊的隊長,劉欣那次去的目的就是要把他招聘到自己的實驗室中。
“離開這裡我還有些捨不得,”阿古力用生硬的漢話說,“我是看著這些地火長大的,它在我眼中成了世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像太陽星星一樣。”
“你是說,從你出生時這火就燒著?”
“不,劉博士,這火從清朝時就燒著!”
當時劉欣呆立著,在黑夜中的滾滾熱浪面前,打著寒戰。
阿古力接著說:“我答應去幫你,還不如說是去阻止你,聽我的話劉博士,這不是鬧著玩的,你在幹魔鬼的事呢!”……這時窗外的喧鬧聲更大了,局長站起身向外走去,同時對劉欣說:“年輕人,我真希望部裡用在投這個專案上的那六千萬幹些別的,你已看到,需要乾的事太多了,回見。”
劉欣跟在局長身後來到辦公樓外面,看到靜坐的人更多了。一位領導在對群眾喊話,劉欣沒有聽清他說什麼,他的注意力被人群一角的情景吸引了。他看到了那裡有一大片輪椅,這個年代,人們不會在別的地方見到這麼多的輪椅集中在一塊兒,後面,輪椅還在源源不斷地出現,每個輪椅上都坐著一位因工傷截肢的礦工……劉欣感到透不過氣來,他扯下領帶,低著頭急步穿過人群,鑽進自己的汽車。
他無目標地開車亂轉,腦子一片空白。不知轉了多長時間,他剎住車,發現自己來到一座小山頂上,他小時候常到這裡來,從這兒可以俯瞰整個礦山,他呆呆地站在那兒,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都看到些什麼?”一個聲音響起,劉欣回頭一看,李民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
“那是我們的學校。”劉欣向遠方指了一下。那是一所很大的,中學和小學在一起的礦山學校,校園內的大操場格外醒目,在那兒,他們埋葬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
“你自以為記得過去的每一件事。”李民生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有氣無力地說。
“我記得。”
“那個初秋的下午,太陽灰濛濛的,我們在操場上踢足球,突然大家都停下來,呆呆地盯著教學樓上的大喇叭……記得嗎?”
“喇叭裡傳出哀樂,過了一會兒張建軍光著腳跑過來說,毛主席去世了……”
“我們說你這個小反革命!狠揍了他一頓,他哭叫著說那是真的,毛主席保證是真的。我們沒人相信,扭著他往派出所送……”
“但我們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校門外也響著哀樂,彷彿天地間都充滿了這種黑色的聲音……”
“以後這二十多年中,這哀樂一直在我腦海裡響著。最近,在這哀樂聲中,尼采光著腳跑過來說,上帝死了,”李民生慘然一笑,“我信了。”
劉欣猛地轉身盯著他童年的朋友:“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我不認識你了!”
李民生猛地站起身,也盯著劉欣,同時用一隻手指著山下黑灰色的世界:“那礦山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你還認識它嗎?”他又頹然坐下,“那個時代,我們的父輩是多麼驕傲的一群,偉大的煤礦工人是多麼驕傲的一群!就說我父親吧,他是八級工,一個月能掙一百二十元!毛澤東時代的一百二十元啊!”
劉欣沉默了一會兒,想轉移話題:“家裡人都好嗎?你愛人,她叫……什麼珊來著?”
李民生又苦笑了一下:“現在連我都幾乎忘記她叫什麼了。去年,她對我說她去出差,扔下我和女兒,不見了蹤影。兩個多月後她來了一封信,信是從加拿大寄來的,她說再也不願和一個煤黑子一起葬送人生了。”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