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天!”宮四收回手改掩住自己的眼,一時間真的不忍再面對面前的少年。這麼簡單就被收買,看上去那樣驕傲不可一世的人骨子裡卻卑微到可悲的程度,別人一點點無心的好就記到老死。他不知道宮無策是怎樣的人,不知道他心中很重要的笑容對那個人是多麼廉價的東西,永遠和善可掬的策公子對著一隻狗如果覺得有算計的空間也照樣可以笑得很讓狗心動的。
但是,就是這樣的東西卻是他最最珍貴的寶,二十年的漫長歲月中,大概所惟一得到的善意就是這個施與者已根本不知忘到哪裡去的笑容吧?要被怎麼樣的傷害後,才會變得這麼……可憐?
所有人都不肯對他笑——是到了這一刻才知道這句話承載的不是傷痛,而是絕望,滅絕的希望。宮四勾唇——而他,這種荒唐得想大笑卻又完全笑不出來的感覺,是不是就叫做心酸?
他捂著眼的手沒放下來,一時失去了再問什麼的興致。
思緒翻轉,不過一天而已,已經覺得來分柳山莊的決定不如想象的英明瞭。避世桃源的假象下波詭莫測,平凡小鎮上的普通莊戶——大概是在這種不起眼背景的襯托下吧,總覺得柳家幾兄弟實在是傑出得扎眼了點,那種品貌態度無論如何跟“平凡”搭不上邊。而且,他的到來似乎改變了某些事情,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是,一定有什麼被改變了,本來不該是這個樣子,雖然他也不知道該是什麼樣子。
在拂心齋正處多事之秋的時候來鍈這一趟渾水委實不智呢,大哥去了那個要命的地方誰也不知幾時回來。時間一長,拂心齋內虛的狀況若是洩露出去,二十八分行的主事們等這機會大約等得眼都穿了,屆時那一盤亂局才是夠瞧。
於情於理都不該留下的……他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呢?“傳說”之言不過是搪塞小鬼的藉口,如何搪塞得過他自己?山雨欲來風滿樓,他不回去部署不分輕重徒自和個小鬼牽扯,所為何來?
所為何來呢?
仿效剛剛拒靈的舉動,眼睛在掌心裡眨了一眨——眼睫刷過手心,沒有感覺。果然呢,剛剛那一瞬間逼入他心底的柔軟只是錯覺吧,他怎麼還會有這種東西?
有點可笑,曾經毫不猶豫捨棄不知在哪個角落發黴的東西,現在卻又反悔想找回來。這樣沒有喜怒哀樂的日子,是不會再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悲傷難過,卻也同時,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真心喜悅。
放下手,第一次完全睜開的鳳眼,找不到焦距——
心口的涼意忽然消失,宮四定睛,看到對面少年滿面通紅很失措地盯著自己的那隻手,翻過來掉過去,舉起又放下,似乎是根本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的樣子。
手足無措——腦子裡直覺立即就反應出了這樣的詞語,從沒想到可以看見如此生動的註解,想掩唇已來不及,一發不可收拾地癱倒在椅子裡。
“很好笑是不是?笑吧笑吧!”笑到七竅流血最好!再怎麼詛咒也化解不了心頭的鬱悶,拒靈呻吟著閉上眼,這回他真的面子裡子全丟盡了!神經兮兮的,怎麼會在這個根本不熟的人面前失態至此?這樣以後他要怎麼板得起臉對他?
“不是,呵呵是很……呵呵——可愛啊……”
“可愛?”因為陌生重複了一遍才意識到是什麼意思,拒靈繼之譏諷地挑眉,“在我頂著這道傷疤的時候?在你知道我有多讓人避之惟恐不及之後?可愛?你以為我笨到連讚美和諷刺都聽不出來嗎?”
“你本來就很笨。”半點面子不給他留的青年笑癱在椅子裡,放在別人身上自然是絲毫沒有形象的舉動,由他做來卻偏偏有一種囂張得很“理所當然”的感覺,眉眼愈加灼然起來,“而且笨到善良的地步。”
如果說前一個詞只是讓拒靈覺得有點不敢置信,那麼這個評語就只能讓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你吃錯藥了?”善良?這個人居然說他善良!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是沒嘗過他的手段,不是沒見識過他連同門也下得了手的兇殘,既然說這樣的他善良,那地獄裡就不該有人了!
“我猜,”宮四一指點住他的額頭,“以往你每次殺完人後肯定會有三天睡不著覺吧?”
“是五天……”呆呆地答完後拒靈才火燒一樣跳起來,“你你你——怎麼知道?!”
“說了是猜的呀。”不過沒想到這麼神準就是了。宮四也有點驚訝地坐直身,他真的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你騙鬼去吧!說,是誰告訴你的?”拒靈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他還會抱著枕頭縮在被窩裡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