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
“我喜歡沒人的游泳池。好安靜,一切都靜止的,有點無機質……你呢”’
我望著游泳池水面波動的漣漪。“是啊。不過我覺得看起來好像死人似的。或許因為月光的關係吧。”
“你看過屍體嗎?”
“嗯,有。不過是溺死的屍體。”
“什麼樣的感覺?”
“像沒有人的游泳池。”
她笑了。一笑起來眼睛兩端便出現皺紋。
“是在很久以前看到的。”我說。“我小時候。那被海浪衝上岸來。以溺死的來說算是漂亮的屍體。”
她用手指撥弄著頭髮的分線。好像洗完澡的樣子,頭髮有潤髮精的味道。我把躺椅的靠背扶到和她一樣的斜度。
“嘿,你養過狗嗎?”她問。
我稍微吃了一驚轉眼看女人的臉。然後再把視線轉回游泳池。
“不,沒有。
“一次都沒有嗎?”
“嗯,一次都沒有。”
“討厭嗎?”
“麻煩哪。必須帶狗去散步、陪它玩、弄吃的餵它之類的。並不是討厭,只是嫌麻煩而已。”
“體討厭麻煩的事啊?”
“討厭這一類的麻煩。”
她沉默著像在考慮什麼似的。我也沉默。游泳池水面的樣樹葉子被風吹著慢慢飄動。
“以前我養過馬爾他犬。”她說。“我小時候,拜託我父親買給我的。我是獨生女,不愛講話也沒有朋友,所以很想要有遊戲的伴,你有兄弟姊妹嗎?”
“有哥哥。”
“有兄弟姊妹很棒吧?”
“嗯,不知道,我們已經有七年沒見了。”
她從什麼地方拿出香菸來抽,休息了一下。然後繼續談馬爾他犬的事。
“總之,照顧狗的事全部落在我身上。那是我八歲的時候。餵它吃、幫它收拾大小便、帶它散步、帶它去打針、幫它撒除蝨子粉,什麼都做。一天也沒偷懶。我們睡同一張床、一起洗澡……這樣子一起生活了八年。我們感情非常好。我瞭解狗在想什麼,狗也瞭解我在想什麼。比方早晨出門時我交代說‘今天會買冰淇淋給你喲’,那天傍晚,它就會在門前一百公尺的地方等我噢。還有…
“狗會吃冰淇淋嗎?”我不禁反問她。
“當然會呀。”她說。“是冰淇淋哪。”
()
“說得也是。”我說。
“還有當我傷心難過無精打采的時候,它總是會來安慰我。表演各種才藝給我看。你懂嗎?我們處得非常好。感情非常非常好。所以八年後它死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不知道往後要怎麼活下去才好。我想狗也一樣。如果立場相反,我先死的話,我想它一定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死因是什麼呢?”
“腸閉塞。毛球塞住腸子了。結果只有腸子腫起來,全身瘦得皮包骨地死掉。痛苦了三天。”
“給醫師看過嗎?”
“有,當然有。不過已經太遲了。所以當我知道太遲了,把它帶回家後,讓它死在我膝蓋上。死的時候還一直看著我的眼睛。死了以後……還在看呢。”
她好像在悄悄抱起眼睛看不見的狗似的;把原來放在膝上的手輕輕向內側彎曲。
“死掉四小時左右開始變僵硬。身上的溫度漸漸消失,最後像石頭一樣硬。就這樣完了。”
她一面望著膀上的手,一面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話題會怎麼發展下去,於是就那樣依然望著游泳池的水面。
“屍體決定埋在庭園。”她繼續說。“庭園角落的海棠花旁。我父親幫我挖的洞。那是五月的夜晚。不是很深的洞。大約七十公分左右。我用最愛惜的毛衣把狗捲起來,放進木箱裡。大概是威士忌或什麼的木箱子。裡面還放了各種東西。我和狗一起照的相片、狗食、我的手帕、它常玩的網球、我的頭髮,還有存款簿之類的。”
“存款簿?”
“是啊。銀行的存款簿。從小時候開始存的錢,大概有三萬元左右吧。狗死掉的時候,我真的非常傷心,覺得錢和一切都不需要了。所以把它埋掉。而且一定也有一點想借埋掉存款簿來好好確認自己的悲哀吧。如果到火葬場去的話,我想可能會一起燒掉。其實那樣還比較好呢。”
她用指尖磨擦眼眶。
“然後過了一年左右什麼事也沒發生。雖然非常寂寞,好像心中被挖開一個大洞似的,但總算還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