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總旗拿起一張長弓遞給孟清和,三言兩語的解釋了他的來歷,倒是讓周圍的軍漢們對孟十二郎“肅然起敬”。
“明知道是來找死的……不容易!”
“讀書人的腦袋果然非比尋常!”
“人才!佩服啊!”
說歸說,不耽擱他們殺敵。城頭箭雨紛紛,城下北元騎兵的攻勢為止一滯。
雙方打老了交道,連對方身上有沒有蝨子都一清二楚。
北元騎兵的目的不是打下衛城,僅憑這點騎兵壓根辦不到。沒來及躲進城內的人丁,牲畜和田中早熟的作物,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還有散佈在開平衛東西兩側的瞭望墩臺,那裡的邊軍是肯定來不及撤回城內的,附近也沒有磚石建造的邊堡給他們充作防禦。
每次韃子犯邊,這些邊軍幾乎都是棄子。可他們仍沒有一個人臨陣脫逃,憑藉著手中的武器,憑藉著居高臨下的地勢,拼著以命換命,也不讓韃子再進一步。
為國而死,是他們一生的終點。
城牆上的明軍能清楚看到最近的瞭望墩臺上在發生些什麼,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赤紅著雙眼,用手中的長弓,勁弩,用聲嘶力竭的吼聲為同袍送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戈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是漢家兒郎的戰歌,流淌在大漠邊塞,迴響在華夏千百年的歷史之中。
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在匯聚成聲音的剎那,都承載著士兵的血肉與靈魂。
孟清和突然不再恐懼,他放下拉不開的長弓,顫抖著重新抓起腰刀,單手握不住,便用雙手,咬緊牙關,踉蹌兩步,一絲鮮血順著嘴角流淌。
沒人再笑話他,也沒人再拿他打趣。
此時此刻,一切的算計和心思都離他遠去,被蒼涼和血腥包裹,彷彿靈魂也變得沉默。
兩尊洪武二十一年鑄造的銅炮被推了出來,炮口對著的不是正面的戰場,而是即將被北元騎兵攻下的一處瞭望墩臺。
號角聲再次響起,卻不是對面來犯的敵人,而是城中。
緊閉的城門突然開啟,兩隊明軍騎兵縱馬而出,為首兩人均是一身山文甲,手持長刀,一馬當先,明軍騎兵如兩支鋒利的長矛,狠狠鑿入北元的騎兵之中。
突來的衝擊,讓進攻的北元騎兵起了一陣混亂。
此時,另有一隊騎兵從開平左屯衛方向馳援而來,遠處掀起的滾滾沙塵,徹底使攻守易位。
身處戰場中的北元騎兵,只知道有兩三股敵人不斷切割著己方的隊伍,城頭的明軍卻能清楚看到,闖進北元騎兵陣中滿打滿算不過三四百人。
衝殺在首的一人,正是被開平衛指揮使徐忠和西城衛鄭千戶視為燙手山芋的沈瑄。
將軍策馬,長刀渴血,斃敵於馬下。
鎧甲和馬身均已被獻血染紅,每一次揮刀,都能帶起一片血雨。
只一人,便如殺神,
刀光交錯間,身著硃紅鴛鴦戰襖的明軍步卒也集結而出,銅製火銃,長矛,鐵鏜,腰刀,組成了明軍戰陣。
孟清和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城頭,又是怎麼上了戰場,他只是本能的效仿另一名邊軍的動作,立於陣中,舉起腰刀。
“殺!”
第一次殺人,第一次手中染血,對上那雙兇狠卻一點一點變得黯淡的雙眼時,一切的感覺都已經麻木。
背後突然傳來一股巨力,馬總旗的吼聲響起,“你這酸丁,發什麼呆!不要命了!”
孟清和這才發現,自己險險在鬼門關走上一遭,不及道謝,一個北元騎兵已然揮刀向馬總旗斬下。
他想要撲過去,哪怕能攔一下,哪怕像之前一樣把馬總旗推開……
刀鋒劃開血肉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一切都好似慢動作一般。
孟清和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看著馬總旗如山嶽崩倒,緩緩的,一點點的,倒在地上。
鮮紅的血從口中噴出,染紅了他身上的戰襖,也染紅了孟清和的雙眼。
仇恨,憤怒,殺意!
在今天之前,他們甚至還是陌生人!
馬總旗倒下,北元騎兵卻並未停手,孟清和眼睜睜的看著到馬刀揮落,手上突然有了力氣,彎腰抓起一支長矛,狠狠的朝著北元騎兵的腰腹部紮了過去。
若他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