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一首詩來自於《詩經秦風》,據傳當介西戎入寇,周平王東遷洛邑時所作。是時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被犬戎所殺,周室危傾。秦人作為天子近畿之民,在秦襄公始封諸侯以後出兵伐戎,開地千里。
當時周王室威權尚重,諸侯莫不以周民自稱,所以這裡的王並非秦國君主,而是指周天子,意即以天子之仇為仇,以天子之敵為敵,周民眾志成城修整甲戈,同仇敵愾攻伐冒犯天子的戎狄,可稱華夏最早的愛國詩篇。
時光悠悠,數百年倏然而過,當諸侯紛爭、各國傾軋之時,還有誰記得大家曾經共同捍衛的天子;當部族共同體土崩瓦解、私yù大行其道之時,又有誰還記得當年與子同仇、與子偕行所為的是什麼。然而傳統終究是傳統,即便已失其意,如今這一首《無衣》卻已幾近秦軍軍歌,實在不知這算是諷刺還是算什麼。
天氣漸熱,田裡chūn忙已畢的時候。秦國絕大多數六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男丁均被召集,將家裡的農事交給老幼婦孺,帶上自備的戈矛弓戟,在不同帶隊將官的率領之下奔赴不同的方向。
此時秦國兵農合一的優勢徹底體現了出來。在嚴刑重賞的約束和激勵之下。訓練有素的秦人迅速集結迅速開拔,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僅僅半個月工夫,除了留守關內北至上郡、南至漢中、黔中以及西線防義渠的必要力量以外,五十餘萬主力大軍在白起、蒙驁、王陵、王齕、司馬錯諸將率領之下東出函谷、武關,迅速進據河東、上庸地。與此同時,河東、上庸之民被大批驅趕入關,秦國已經做好了勝與敗的兩手準備。
主將皆正值壯年,唯有司馬錯不同,司馬錯如今已經七十多歲了。早已不是三十多年前一舉攻滅巴蜀時那個意氣風發的壯年人,自從白起挑起秦軍大梁以後便自覺地漸漸淡出了軍界和政界。這樣一個上陣立大功、回朝不倨傲,明事理、知進退的中流砥柱自然大得秦王和羋太后的信任和喜愛,雖然已經準他頤養天年。但遭逢如今的傾國之戰,要以一戰賭回大秦國運的關鍵時刻,卻依然需要他親自出面以安軍心。
司馬錯這些年是在真正的頤養,除非君王下問,絕不會主動摻和軍政,所以當得知秦王和羋太后將要大興軍兵之時,他最初的反應是頗為驚愕,但緊接著就爽爽快快的接下了軍令。
戰之勝在乎眾志成城,在乎運籌,在乎睿智。但更重要的卻是趙奢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勇者勝”,這句話雖然出自趙奢之口,但凡名將卻都明白這個道理。司馬錯雖然在家頤養天年,卻並非絲毫不知道朝堂與天下的大事。
不需過多的分析,單憑多年的軍政經驗,司馬錯也明白秦王和太后如今已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作為久蒙君恩的大秦男兒,只要尚未入土而葬,那麼就得擔負起家國的責任,所以司馬錯知道自己絕不能表現出絲毫的猶豫,如果自己這個中流砥柱表現出猶豫的話。將在軍中引起的影響將是不可估量的。
然而決然赴命是一回事,心中真實的想法卻又是另一回事,就算披甲而行之時,司馬錯依然在考慮著是否還有比針鋒相對更加穩妥的辦法。他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然而到最後他幾乎將所有可能xìng都想了一遍,卻發現面對小合縱實在沒有什麼萬全對策。這倒不是說小合縱一定能讓大秦的敵人們真正擰成一股繩。以至於無往不利,但單單一個趙國傾力而為,只要拖住秦國主要力量,韓魏楚都會趁機而動,最終的結果依然還是秦國無法可想。讓人無計可施。
或許針鋒相對才是唯一的辦法吧,可是在最後的關頭來臨之前是否還能有所轉庾呢,大秦若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實在不值得去用國運去賭……
出函谷關繼而北行,由陝邑北跨大河,避過魏國在河東地唯一據點安邑的監視東進武遂、曲陽是秦軍主要的進軍方向,司馬錯將要指揮的正是這支軍隊,而與他搭檔的乃是他的徒弟外加繼任者白起。司馬錯得令較晚,披甲之時主力大軍早已出發,所以待他一路疾趕追上大軍的時候,白起和司馬靳已經在陝邑之北的大河邊上組織起了過河。
大河湯湯,至西向東蜿蜒而行,自現代的內蒙古草原南折行於陝晉之間以後,直到洛陽盟津(後世訛為孟津)以東才漸趨平緩,在盟津以西則多為險山急流,少有優良的渡口,而陝邑恰是其中一處。
陝邑這裡說起來也算不上最佳的大軍渡河之處,但要是為求穩妥,再往東就得經過周天子的洛邑了,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直接攻打兩週,可是那樣就是真正的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