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簪花呢。那畫師探花郎早先就出去滿城亂逛找來的,選出其中最漂亮的一朵,專門給我留著。等皇后娘娘親手將花給我簪上,我就要帶著一群新科進士浩浩蕩蕩遊街去了。
想著那位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母親,這位大興朝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最有權力的人物,沒來由的一陣緊張。當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個人舉步進了大雁塔。
沿著樓梯一層一層的往上,偶爾往塔外看去,只見視野漸漸開闊。青山如黛,曲江如練,遠處廣袤的田野已經泛出陣陣青綠。心神一爽,緊張的感覺漸漸淡去。登上了倒數第二層,卻見一個宮女已經在等候了。見到那宮女,卻是一怔,原來那宮女,竟然是蓮妃身邊的玉屏兒。
玉屏兒見到我,抿嘴一笑道:“玉狀元今日風采,與當日又不相同了,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蓮妃娘娘正在上面等著了,你快點上去吧!”
我遲疑道:“蓮妃娘娘?”
玉屏兒笑道:“正是。皇后娘娘身子不舒爽,皇上就讓蓮妃娘娘替代了。玉狀元,你快點上去吧。”
蓮妃娘娘——心神禁不住又一陣恍惚。
吳王殿下的母親。我母親說,她是我的殺母仇人。
殺母仇人——遙遠的十五年前,一個大雪天裡,一群殺手追逐著我的孃親,我的孃親絕望的命令自己的侍女,將自己的肚子剖開,讓侍女抱著孩子逃命——
那血淋淋的分量啊,我怎麼能承受?
今天——我卻要仇人之一,給我簪上代表著狀元榮耀的花朵!
其實——我一直懷想著那個皇宮之中,對我關懷備至的婦人。她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慈和,她甚至說:我想收你做兒子。
只是……
我的腳步遲滯了,頭腦一陣眩暈。扶著牆壁站定,玉屏兒疾聲問道:“狀元郎,您怎麼了?”
我定了定神。蓮妃娘娘——又怎麼了,我能掩飾住的!
笑了笑,說道:“剛才多灌了兩口酒,現在腳步有些軟。”
玉屏兒抿嘴笑道:“原來是這樣,快上去罷。蓮妃娘娘早就料到他們要灌你酒,要叫你遊街的時候出醜,因此已經給你備下了醒酒湯。”
蓮妃娘娘——居然細心著呢。當下深深吸了一口氣,穩步上了最後一層。
蓮妃娘娘盛裝坐著,見我上來,不由含笑站起,說道:“我的乖孩子,你總算上來了。”
“總算”兩個字裡,卻包含著無限的滄桑。心再次略略動了一下,我含笑道:“多謝蓮妃娘娘。”
蓮妃拉著我的手,輕聲說道:“我的孩子,本宮來看看,聽說這幾天又生病了?好了沒有?”
我笑了笑,輕輕的將手抽出,說道:“蓮妃娘娘,沒有大礙的,不過是勞累了幾天,又淋了一場雨罷了。”
蓮妃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喜歡拿命去拼呢。上次好不容易掙回了一條命過來,這次又上擂臺讓人當沙包打,你以為你真的有九條命麼……”絮絮叨叨說著,眼淚卻掉下來了,哽咽了片刻,才說道:“你這孩子,你這樣亂來,你母親能安心麼。”
那眼淚再次讓我的心軟了軟,隨即微笑道:“蓮妃娘娘,我母親……對我向來很放心的。”
“很放心,很放心!很放心的讓你去拼命!”蓮妃娘娘的聲音,不知不覺的高了起來,聲音裡有了幾分呵斥的味道,“你母親是不在你身邊了,但是她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你!你名滿天下,你得了本朝第一個雙科狀元第一個大六首,你母親自然高興——但是她知道你是拿命拼來的,還會高興麼?”
蓮妃的聲音,是那樣的懇切,那樣的心急——心再次觸動了一下,我再次抬頭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成功的泛上了淚花:“蓮妃娘娘——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聲音已經略略有些哽咽。
一半是假裝,而另一半,卻是——真的有些軟了。蓮妃娘娘,如果真的是我的殺母仇人,她對我這樣關懷備至,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她根本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她這樣對我只是為了丈夫和孩子。討好丈夫,並幫孩子拉攏我。另外一種可能,是她知道我的身份,所有這些,都是出自偽裝。
如果出自偽裝——那這個人,將有多少可怕?
心底,其實還有一點指望,倔強的不肯放棄的指望。蓮妃娘娘——或者不是我的殺母仇人,這些,都是母親弄錯了。
蓮妃拿起桌案上的一朵花,輕輕的挽起我的鬢角,嘆氣道:“其實……對尋常孩子,本宮也不會如此。只是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