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回來我身邊。”他知道答案卻還要這樣說,我甚至聽出,這問話裡濃濃的自嘲。
“現在還糾纏這些有什麼用處?活著就好,削爵也罷,幽禁也行,只要活……”我急切的想要說服他,邊說邊寒了心,他恢復了冷漠的神情。
“活著?活著以後呢?束手就擒等著削爵?圈禁?我問你,你真見過被圈的人沒有?什麼豬狗不如的貨色也能呼來喝去的衝我擺威風,最下三等的賤奴才抬起腳也比我的頭高,一輩子寫不完的悔過摺子,時刻戰戰兢兢就怕哪天蒙賜陀羅經被?晚上脫了鞋不知道隔天能不能穿上??”他似是聽見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彎了腰笑不可抑,瘋狂的笑聲迴盪在空蕩寒冷的空氣裡。
“還是你覺著,我們就只配這麼活著?”他笑不可抑的反問我。我動了動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一刻深切覺得自己天真到幾近愚蠢,他驕傲的一輩子,即使在愛面前也沒妥協過,何況是恨,何況是野心。
“既然生不願同衾,死不能同穴,我的事你少操心。我愛新覺羅的子孫,還犯不上靠婦人女子的恩惠苟活。”他微微低頭睨視沉默的我:“真這麼閒,不妨問問八哥和十四他們,沒準他們願意也不一定。”
“何況誰死誰亡、誰勝誰負還不一定!”他冷冷的說。他將我的手緊握片刻,終於還是甩開了。
十三在長街的那頭等我,默默看著我和胤禟。臨走時允禟微仰著臉遠遠斜了十三一眼,揚長而去。
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我以為追上就一定來的及,我以為只要我盡力我就能救他們……
太可笑了,我真是太可笑了,我的憐憫不過是施捨,我卻不管人家要不要就硬塞給人家。
現在我才真正明白他們的故事需要的是一個結局,而不是我的眼淚。原來這就是絕望,絕望的無能為力,疲累如同沼澤一般慢慢的擴大,讓人沉下去直至沒頂。
那一年,已是永別。這一次,該當是永訣了。
我沒有回宮,去了十三家裡,和晴婉對酌了整整一夜。晴婉輕聲唱歌給我聽:“葡萄酒,金笸籮。吳姬十五細馬馱。翠紗裙,紅錦靴,道字不清嬌唱歌。玳瑁宴上懷裡醉,芙蓉帳裡奈君何。”
我們的十五歲早已過去了,我沒有哭,我再也不會哭。
彈劾我阿瑪的摺子雪片似的飛來,胤禛下旨把他發給十六阿哥看管,找個由頭讓他出銀子贖罪,就算把這事揭過去。我阿瑪倔勁也上來了,死扛著不給,四處寫信叫撞天屈。軟禁了一陣子,等風聲一過也就放了出來。
四月聖祖的梓宮送去了遵化,胤禛下旨十四阿哥留下守陵思過,不得返京,太后氣怒攻心病情加重。我一言不發的過日子,隨便好了,這都是他們要的。
胤禛去忙他的政務去了,院子裡的人半數跟著他出去了,我圖個清靜剩下的讓他們歇著,和蕊心兩個人在屋裡呆的膩了,就自己出來在院子裡散步。正瞥見蘇培盛在門口閃過,難道是胤禛回來了。我快走幾步到門口迎他去。
他回來都是浩浩蕩蕩的,左右一望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可我明明看見了蘇培盛,剛折返身就聽見牆角有竊竊私語。
走近幾步只見個黑胖太監一頭的汗,拽著蘇培盛不撒手,看服色品級不低,大抵是哪個宮裡的總管“您好歹給想個法子通稟皇上一聲啊,娘娘那兒疼了這半頭晌了,口口聲聲的喊皇上呢。”
蘇培盛拿腔作勢的嘆氣:“皇上這幾天性氣不好,誰敢捋虎鬚去,剛才還發了火把我都攆出來,這會子誰敢回去給你說這事?咱的腦袋還想要呢。再有,這事兒勢必得先回了雲主子,她天天在皇上身邊,回頭她再惱了,大家吃不了兜著走。”
那太監急了眼,張嘴就罵上了:“她也配呢,哪鑽出來條淫賤材兒狐狸精,現在倒成了主子了,咱就不信她還能大過皇上去,往常咱主子有個頭疼腦熱皇上哪次沒去看……”
蘇培盛臉唰地白了,趕緊左右四顧見沒人又去捂他嘴:“哎喲我的祖宗喲,您就少說幾句吧!傳在皇上耳朵裡您吃飯家伙就沒了,頭一陣子有那閒不住嚼舌頭玩兒的,都被皇上打發到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去了。今兒個我是看著咱們都是潛邸老人兒的情面上才提醒你一聲兒,你們那位主子哪能和這位比……”
聽話音我猜到了七八分,想必是年貴妃宮裡的總管太監,早就知道年妃產期就在這幾日。後宮之事一貫是皇后在操持,前幾天那拉氏特意打發人來回稟,說貴妃胎像不大穩妥。胤禛這一陣子忙得只差腳朝天,無心理會,聽了三言兩語就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