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遇來侯無死法,幸逢徐杜有生機。
當下,薛尚武叫左右帶過時、賈二犯,把賴本初押將過來。本初捏著兩把汗,跪到案前。梁生問道:“你當初既不顧親情,專做欒雲的謀主,替他騙錦,替他賺婚,又與他認為兄弟,同拜逆璫,這般親熱,卻又如何騙銀於前,出首於後,反覆至此?”本初無言可答,只是叩頭。尚武對梁生道:“他受了姨夫、母姨何等大恩,尚且恩將仇報,何況欒雲。”本初哀告道:“犯人自知罪重,悔已無及,只望兩位老爺格外垂仁。”梁生道:“我且問你,表妹房瑩波今在何處?”本初哭道:“前日打發他回鄉,不想被人刺殺在途中了。”梁生驚問:“何人所刺?”本初把楊復恭遣賽空兒到襄州行刺,卻誤將瑩波刺死於商州武關驛的緣故,細細說了。梁生方知前日刺客,果系楊復恭所使。替死的梁夫人就是房瑩波,不勝嗟訝。又問道:“我當時只道被刺的真個是我家內眷,曾遣人到彼尋取骸骨,為何並無蹤跡?”本初哭道:“當時兩個家奴見主母被刺,只因是冒名逃難的,不敢說出真名,不便報知地方官府,私將屍首槁葬於驛旁隙地,所以無可尋問。”梁生點頭嗟嘆,對尚武道:“念我兩先人將瑩波表妹收養膝下,何等珍重,誰想今日卻出這場結果。他前在長安城外與我相遇,不肯認親,何期後來到替了我內人一死。”尚武道:“復恭遣人行刺,定然也是賴本初造謀,那曉得到害了自己的妻子,可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本初道:“我賴本初今日方知,鬼神難欺,天道不爽。只是懊悔已無及了。”因便把昨夜夢中之言略述幾句,早被尚武呵喝道:“公堂之上,准許你說鬼話!”本初便住了口,不敢再說。
梁生聽得說著他的父母,遂對尚武道:“且容他說完。”本初乃細述夢中所見梁公夫婦與桑公、房元化、房瑩波、賴君遠之事。並說薛神將移文冥王,劉仙官降臨地府,與所聞薛仁貴在神霄值殿,劉虛齋往柳家託生的話。但說到桑公放回他的時節,卻把陽間受報之說隱過了,只說是劉仙官講情分上,故此放回的。尚武聽罷,對梁生道:“休聽他這些鬼話,縱然陰司饒了他,我這裡陽間斷不饒他。”本初聽說,嚇得伏地再三哀求。梁生見他這般光景,便對尚武道:“他雖為復恭假侄,姑依自首免罪之例,饒他一死,也問個邊遠充軍罷。”尚武道:“復恭謀反,已非一日,反書草稿既在他處,為何一向不即首告,直待欒雲要拿他,方才事急出首?恐難從自首免罪之例。”梁生道:“他雖滅親背義,我和你還須念母黨之親,看姨夫母姨面上,姑寬一線。”尚武聞言,亦撫然道:“既如此,即依尊意斷決便了。”本初見尚武口角已轉,連連叩頭謝道:“多蒙兩位老爺,不念舊惡,萬代恩德。”正是:
故者無失其為故,親者無失其為親。
小人不肯饒君子,君子偏能恕小人。
梁生與尚武判斷已畢,分付獄官,仍將人犯收監,等候申奏朝廷,請旨定奪。獄官領令,把本初和時、賈二人帶下堂來。本初才走下堂,忽然大叫一聲,望後便到。獄官連忙扯起他來,只見本初咬牙睜眼,轉身朝上跪下,口中叫道:“梁老爺、薛老爺,我乃欒雲是也,賴本初坑陷了我多少資財,又害了我性命,是他誘我投拜楊復恭,又是他出首,致使我身首異處。他今卻要保全首領而去,兩位老爺便饒了他,我欒雲斷不饒他。我今奉桑大王鈞旨,著我將他剜舌剖心,以昭現報。”說罷,立起身,向階前軍校手中奪過一把刀來,厲聲道:“賴本初,我先割你舌,然後再剖你心,看你心肝五臟怎樣生的。”言畢,便自己扯出舌頭,一刀割去半段,隨又扯開胸膛,把刀向肚子上只一劃,只聽得“肐咂”一聲,血漉漉滾出肚腸來,嗚呼死了。堂上堂下看的人無不駭然。正是:
不用君子殺他,卻用惡人殺他。
又非別的來殺,仍然自殺自家。
尚武與梁生見了,十分驚訝。梁生對尚武道:“適間,本初公堂上述夢,是人說鬼話,今看欒雲白日裡報冤,卻是鬼作人言了。鬼神之事不可信其無。”尚武道:“若論情理,原不該恕他,今雖倖免官刑,到底難逃鬼責。”當下,梁生叫左右,將本初屍首用棺木盛殮了,傳令著賴家僕人把他靈柩移至瑩波槁葬之所。掘起瑩波骸骨,亦用棺木盛殮,合葬驛旁,築個墓道,立碑其上,題曰:賴本初暨元配房氏之墓。正是:
既赦之於生前,又葬之於死後。
惡人到底是薄,善人到底是厚。
梁生既遣人葬了本初夫婦,當時的人多有曉得梁賴兩家根由始末的,編成一篇口號,單說本初夫妻的以怨報德處。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