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前些年,我去齊齊哈爾賣過刀子。”她問:“齊齊哈爾是什麼地方?”我說:“你老家呀。”
但是,我怎麼也辨別他是哪裡人。
他的話很普通,跟廣播員一樣。
每個人都有他的母語,廣播員在生活中說話也不是廣播員。而這個人把他的母語打掃得一乾二淨,就像拔掉了身體上所有的汗毛,一根都不剩。
我的汗毛豎起來。我妥協了:“可能是貓。”
我走到了他的跟前,我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停下了。我在想,假如他的臉突然流下血,我就用落地燈砸他……可是,他讓開了。
我從他面前走過去。他說:“睡吧。我一宿都在你家窗下轉悠,別怕,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回到家,我聽見有小孩大聲地哭。
這次是兒子。
我來到他的房子,輕輕拍他一會兒,他又睡了。
我這時悟到,哭聲細和小,不一定就是小孩,其實小孩哭起來很率直,不遺餘力,巴不得別人聽見。而那莫名其妙的哭聲實際上是在遮遮掩掩。聲音細和小,那是壓制的結果。
七、二十米
這天,我在家裡打稿子。
太太去拍片了。她是《瑞麗家居》雜誌的主編。我像愛蚊子一樣愛她。
紅燈在窗子下踢足球。
他和我一樣不喜歡足球。但是,他跟我一樣喜歡這個動作——狠狠地踢,比如踢別人的肚子。
可總是沒有人讓我們踢肚子。實在沒什麼可踢,兒子就只好踢足球了。
他的玩具可以開一家小型玩具店了,可是他不稀罕。
我聽見他在窗外狠狠踢足球的聲音:“噗!噗!噗!……”那聲音很像皮帶抽打保安的肉。
我在給莊子網寫專欄。(說出來你別笑啊,那專欄叫“名人視點”。)名人在電腦上寫道:有兩種人最好時時刻刻都在你的視野裡,否則,就很危險——一個是你兇惡的敵人,一個是你嬌嫩的孩子。
我停下來,聽窗外的聲音:“噗!噗!噗!……”
我接著又寫道:你的父母看著你長大,他們最瞭解你的幼稚和薄弱之處,不停地勸告你,指導你,永遠不放心。而你的同事、朋友、配偶、上司、下屬、敵人……他們開始接觸你的時候,你就是成年人了,他們都認為你是成熟的,強大的,因此他們只是默不作聲地與你較量……
“噗!噗!噗!……”
我構思了一陣,又在電腦上隨便敲出兩個字:差別……但是接下來就寫不出來了。
我探頭看了看窗外,差點昏過去——兒子不見了!他的球在那裡扔著。另一個小孩正在他家的門前踢足球:“噗!噗!噗!……”
聲音偷樑換柱。
我沒有走門,直接從窗子跳了出去。我急急地問那個孩子:“剛才在這裡踢球的那個小孩去哪了?”
他看了我一眼,說:“沒看見。”
我傻了。
我竟然還寫文章勸告別人,自己的敵人和自己的孩子都不在視野裡!我是怎麼了?
天藍得像鄉村一樣。有幾朵雲在悠閒地掛在天上,一動不動。四周很靜,只有那個小孩在踢足球:“噗!噗!噗!……”
這一切景象和我的心緒極不協調,我的天“轟隆隆”地塌了。
我大喊:“紅燈!紅燈!紅燈!——”
沒有人回答。J號樓的白班保安跑過來,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孩子不見了!男孩兒!”
“幾歲?穿什麼衣服?”
“三歲半,白T恤,畫著小兔子圖案。黑燈籠褲。”
那保安立即朝另一個方向跑去了。他一邊跑一邊用對講機喊著什麼。
我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朝前狂奔,喊著:“紅燈!——紅燈!——紅燈!——”
我一下站住了。
我聽見了兒子的聲音!
可是,我看不見他的身影。前面不遠是一片茂盛的花圃。
我瘋了一樣撲過去,終於看見了我的兒子——這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一幕啊!
接著,我就看見了那個保安j。他正蹲在地上和兒子說話,而且他用手撫摸著兒子的臉蛋……
(這個動作太眼熟了,我感到很恐怖。)
保安 j看見了我,並沒什麼反應,繼續對兒子說:“我沒有,我不騙你。”然後他站起身,露出又黑又黃的牙笑了笑,對我說:“你這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