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您的地方!您可別怪我不等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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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韓太太從裡邊追出來,“我可沒說辭你!可你要走,我也不留你!可一樣兒:賬,咱得算清楚!”
“算吧,算吧!”老侯嗓子啞啞的,像在滲血,“戒指兒不管是誰偷的,我賠您!該多少錢,給多少錢,我姓侯的人窮志不短!現錢不夠,咱落上賬,我就是砸鍋賣鐵、當牛做馬,這輩子也還您!”
侯嫂哭天搶地地撲到韓太太跟前:“太太,您開恩,您可憐可憐我們孃兒幾個吧!沒有您的陰涼兒,我們可怎麼活啊!”
老侯憤憤地端了老婆一腳:“窩囊廢,起來!走,咱走!”
五個孩子亂成一團,跺著腳:“不走,我們不走!”
老半天沒人理會的天星淚汪汪地從藤蘿架旁邊跑到韓太太身邊,拉著她的衣襟:“媽,不讓哥哥姐姐走,我們還玩騎大馬呢……”
韓太太抱起天星,臉貼著臉,“兒啊,媽盼著你長成個頂門立戶的男子漢,看誰還敢欺負咱們!”
“走了!走了!”老侯啞啞地吼著,不知是招呼他的老婆孩子,還是在向天邊的韓子奇告別,“走了……”
姑媽哆哆嗦嗦地攔著老侯:“不成,哪兒能這麼樣兒走了呢?說過鬧過就算完了,店裡的買賣還得指著你呢!”
韓太太冷冷地說:“大姐,您這是幹什麼?讓他走,沒有雞子兒,咱還做不了槽子糕了?”
老侯終於走了,他把半輩子的積蓄、老婆結婚時候的首飾,都頂了債,並且留給韓太太一張未清部分的賬單,離開了奇珍齋,一家七口搬出了“博雅”宅。韓太太消除了心中的隱患,出了一口惡氣。當侯嫂向她跪地求饒的時候,當她看著那給天星當馬騎的孩子哭著走出大門的時候,她未嘗沒動過惻隱之心,但是,說出去的話,她不能收回,她必須以殺一傲百的手段給剩下的夥計們看看,在奇珍齋,到底誰是主人!
但是,韓太太萬萬沒有料到,老侯的離去,動搖了奇珍齋的根基,和老侯一起跟著韓子奇創業的夥計們,憤憤不平:連老侯這樣為奇珍齋立過汗馬功勞的元老、忠心耿耿的“看家狗”她都不能容,我們還等什麼好果子吃?他們前腳送走了老侯,後腳就聯名向韓太太提出要“出號”,撂挑子不幹了!看看你這個卸磨殺驢的老闆娘怎麼辦?靠拉攏幾個娘們兒家打麻將能糊弄住奇珍齋?有本事你就自個兒使吧!
藍寶石!一顆象徵著慈愛、誠實、謹慎和德高望重的藍寶石不翼而飛,從而毀了整個奇珍齋!
無情的大轟炸還在繼續。倫敦上空濃重的冬霧和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祈禱並沒能阻擋住柏林派來的飛賊,它們晝伏夜出,每天都給這座古城留下新的烙印。
又一個黎明到來了,荒涼如圓明園遺蹟的街道旁,救火車在噴射水柱,搶險隊員在挖掘瓦礫中殘存的生命,雙層公共汽車像摸索著前進的瞎子,在彈坑之間小心地繞行,每天的路線都在“隨機應變”。千百名管子工弓著腰在搶修裸露著的煤氣、自來水管道。產科醫院的地下室裡,接生婆猶如炮兵似的戴起鋼盔,迎接刻不容緩要誕生在戰爭中的嬰兒。地鐵車站成了市民的避難所,夜夜都黑壓壓擠滿了人,囚犯似的席地而臥。天一亮,各自卷著毛毯,提著裝了牙刷牙膏的小包,去解決肚子問題。送牛奶的老頭兒忠於職守,又趕著那匹幸而昨夜沒被炸死的老馬上路了。郵差也又出動了,對寫信有著特殊的偏愛的英國人並不因為轟炸而少寫一點兒,反而由於親友的阻隔和聖誕的即將來臨,而使郵件大大增加,許多郵差不得不攜帶了太太來幫忙,頭一天當助手,第二天就獨當一面了。
轟炸也無法阻止商品的流通,商店門口排起了長隊,店員在清掃了門前的碎玻璃和殘磚爛瓦之後,還得耐心地用劫後倖存的貨物打發購貨欲旺盛的顧客。許多人深為沒有搶在十月一號開始徵收“消費稅”之前買足必備物品而惋惜,如今每購一物都要交貨價三分之一的稅,也只好拼命往前擠!鬧市上冒出了許許多多的攤販,賣那些在逃難時最有用的東西:電筒、電池、防毒面具。銀匠也在街頭服務,賣的不是銀首飾而是“脖飾”:像狗牌兒似的,上面為顧客刻上姓名,現賣現刻,這種生意一時頗為興隆,買者無非是為了自己一旦被炸死便於被親屬認領屍首!還有做不花本錢的生意的:能說會道的吉卜賽流浪女人給那些惶惶然不知何日歸天的人們看手相,預卜在這場大難之中的兇吉。當然,還有乞丐,盲人音樂家激昂地拉著帕格尼尼的變奏曲《卡瑪尼奧拉》,把這首在斷頭臺上反暴政、爭自由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