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了賬了嗎?”
“查了,存貨清冊上記著呢,可是門市流水賬上沒有,賣是肯定沒賣出去,我記得清清楚楚……”
“虧你記得清清楚楚!你倒是說呀,東西哪兒去了?”
上房裡這麼一嚷嚷,院子裡的孩子們就都不敢言聲兒了,正忙乎著拆洗棉衣裳的姑媽和侯嫂都惶惶地跑過來,聽了這話,臉驚得發青!
“那什麼……”侯嫂從後頭扯著她男人的衣裳襟兒,“別這麼毛毛糙糙的,那些夥汁,你都問過了嗎?”
“問了,問了!”老侯不耐煩地甩開老婆,“都說不知道,要不,我能跑回來問太太嗎?”
“問我?”韓太太把臉一沉,“我還得問你呢,你是幹嗎吃的?這麼貴重的東西從眼皮子底下飛了,你是聾子、瞎子、傻子?”
“是啊,是啊,”老侯氣急敗壞地拍著自己的腦袋,“我糊塗了,疏忽了,這叫怎麼個話兒說的……哎,好像昨兒早起來我掃了一眼,那戒指兒還在呢,晌午……晌午前兒您不是在那兒打麻將呢嘛……”
“打麻將怎麼著?我還在那兒做買賣了呢!賣的東西,你不是都有賬嗎?”
“那倒是,我查了,昨兒那幾位太太買了一隻玉香爐、一副碧玉鐲子、一掛歐泊珠子……可就怕保不齊……”
“什麼‘保不齊’?人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衝我的面子才來的,憑你?連請都請不動!人家會借這機會偷東西?你一個爺們家嚼這樣的老婆舌,屈賴好人,人家知道了能告你!”
“我……我沒這麼說呀!”老侯急得昏了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是怕人多手雜……”
“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韓太太火了,“我一去就人多手雜了?鬧了半天你是多嫌我呀?”
姑媽急急白白地搶上前勸她:“天星他媽,甭這麼咋咋唬唬地,老侯他不能夠……”
“他不敢!太太,他不敢!”侯嫂嚇得腿肚子轉筋,兩手拉著韓太太,“他決不敢……”
“他怎麼不敢啊?這不是指著鼻子說我呢嗎?合算這東西是我偷的!”韓太太嘴唇發白,手腳都在哆嗦,“鬧了半天你是上家來抓賊追贓了?”
老侯嚇壞了:“太太,太太……我哪兒有這樣的心?東西是您的,奇珍齋是您的!”
“你還知道啊?”韓太太掙脫姑媽和侯嫂,伸手點著老侯的臉,“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東家啊?奇珍齋還沒姓侯啊?前些日子,你繞著彎兒地鼓動我把奇珍齋‘倒’出去,你當我是傻子,聽不出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眼瞅著我不上這個套兒,你又玩兒新鮮的,把一盆髒水往我身上潑,指著鼻子說我是賊!姓侯的,你拍拍良心想一想,韓子奇待你怎麼樣?你口口聲聲說給他當‘看家狗’,他一走,你這隻狗就翻臉不認人了,瞅著我們孃兒幾個好欺負啊?”
“主啊!”老侯面如死灰,脖筋亂顫,“太太,我憑著‘伊瑪尼’起誓……”
“得了,你還有‘伊瑪尼’?滿嘴的仁義道德,肚子裡狼心狗肺!見財起意,你太狠了,你!”
“太太,您說……那戒指兒是……是我昧起來了?”
“那誰知道?說書唱戲我也不是沒聽過賊喊捉賊的!”
老侯急得蹦高兒:“我是賊?我是賊?”
侯嫂撲通坐在地下,一把鼻涕一把淚,手拍得磚地啪啪響:“太太!您這可是屈了他呀,他可沒把您擱錯了地方啊!我們一家七口吃著您、喝著您,他再渾也不能帶頭偷您的東西啊……在您這兒住著,戒指兒能往哪兒藏啊……”
“那誰知道?”韓太太看他們夫妻倆的那種緊鑼密鼓一唱一和的樣兒,更覺可疑,“只要有這個心,哪兒不能藏?一隻戒指兒又不用車拉船載的!”
“您翻!您翻!”老侯像瘋了似的踉踉蹌蹌往南房跑,把箱子、櫃子、包袱、被窩都往外扔,“您翻!您翻!”
侯家的三個小子兩個丫頭一直嚇得不敢出聲兒,這會兒一看炸了窩,哭著叫著去攔老侯:“爸!這是幹嗎?這是幹嗎?……”
“不過了,不過了!”老侯一邊扔,一邊直著嗓子嚷,“姓候的兩袖清風,不背這樣的黑鍋!”
姑媽慌得丟了那一頭兒,又來勸這一頭兒:“老侯,不能這麼信性兒地鬧騰,有話慢慢兒地跟太太說,啊?”
“說?還說什麼呀!我跟著韓先生十幾年,不敢說功勞也有苦勞,賬目上沒出過了點兒差錯,到頭來誰能料到這一步?”老侯扔掉手裡的東西,仰天長嘆,“韓先生!老侯沒有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