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就頭也不抬地問:“她還活著嗎?”
我還好端端地活著,他們給我起名叫作艾米,因為這是個普普通通又蠻受歡迎的女孩名,那一年有成千上萬個新生女嬰用了這個名字,因此天上諸神或許不會注意到躲在一群小寶寶中間的我。瑪麗貝思倒是說,如果讓她再重取一個名字的話,她會給我起名叫莉迪亞。
我一路帶著一種自豪感長大,感覺自己與眾不同,畢竟我是挺過大劫的勝者,當初雖然只有一線生機,我卻好歹把握住了。在出生過程中,我還毀了母親的子宮,彷彿我在瑪麗貝思身上開闢了一個血淋淋的戰場藉以殺出生天,瑪麗貝思永遠無法再生出另一個孩子了;在孩提時代,這件事倒是讓我挺開心:他們只有我,就只有我,我是唯一的孩子。
每逢那些名字叫作“希望”的孩子出生之日(也就是她們離開人世的日子),我的母親總會坐在一張搖椅上搭條毯子小口嘬著熱茶,說是隻想“獨自待上一小會兒”。我的母親是個明白事理的人,絕不會貿然開口唱起哀樂,幹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但她會變得鬱郁不歡,自己躲到一旁。不過我是個十分黏人的孩子,我才不肯放手呢,我非要爬上母親的大腿,或把一幅蠟筆畫硬塞到她的眼前,要不就突然想起了某件需要家長立即簽字表示許可的玩意兒。這時我的父親會千方百計地打岔,要麼帶我去看電影,要麼給我糖吃,但無論他耍什麼樣的花招,我都不吃他那一套,就是不肯把那區區幾分鐘留給媽媽。
我一直都比那群叫作“希望”的女孩更棒,因為我活了下來,但我也一直懷著一腔嫉妒,沒有一刻消停……那可是七個死去的公主,她們甚至無須費力便可永葆完美,她們那一雙雙輕飄飄的腳甚至從未踩上過實地,而我卻被困在了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必須千方百計地努力,每一天都有可能錯過完美。
這樣活著真是讓人筋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