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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已經很久了,一兩句話點不醒你。且按你說的往下說。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個孝的理,那麼父親去世後你當如何?心即理也。此心無私慾之遮蔽即是天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運用在對待老人上便是孝,用於朋友和百姓便是信、仁。

徐愛:然則孝敬老人,其中尚有許多細節需要講究啊。

王陽明:這是自然,比如冬冷夏熱之際要為老人去求個冬暖夏涼的道理,這都是那顆誠孝之心發出來的。譬如樹木,誠孝之心才是愛的力量之根,至於王祥臥冰、羊羔跪乳等等行孝的方法則都是是枝葉。有了根自然會有枝葉,不是先尋了枝葉再去種根。

徐愛豁然開朗,卻擔心回頭又反覆,索性刨根問底,辯個明白,於是師徒倆開始了秉燭論道。

曾經,我羨慕杜麗娘和柳夢梅之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愛情,迷戀賈寶玉和林黛玉桃花樹下讀《西廂》的意境,然而現在我明白了,男人之間那種拋卻一切私心雜念,心靈契合,相互欣賞,相互提攜,並肩共進的友情更顯彌足珍貴,更值得激賞。那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透過昏黃的紙窗,我彷佛看見陽明和徐愛二人正在促膝長談,沒有名韁利鎖,盡棄一切俗欲,時而激烈辯論,時而撫掌大笑,往來古今,四極八荒似乎都已凝滯在此時此地,寰宇之間,只有他師徒二人的交談之聲,討論著世間最樸素,最純粹的道理,不知東方之既白……

兩顆哲學腦袋碰撞來碰撞去就碰撞到死亡這個命題上來了。死亡是哲學永恆的命題,我曾經在失眠的夜晚冥想死亡,體驗死後那種思維消失,記憶永褪,就如同從未存在於世一般的感覺,而這種絕望的狀態的期限是永恆,想到此處,我心臟都會顫抖,卻又止不住去想——這是一個深具魔力的命題。

徐愛對陽明說,自己這輩子肯定活不久。陽明問他何故,徐愛說自己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自己去衡山旅遊,遇見一個老和尚(好熟悉的橋段)。老和尚拍著徐愛的背說:小夥子,身子骨兒不行啊,才爬了這麼一段就氣喘吁吁。徐愛不解其意,老和尚又說:你與顏回同德,你與顏回同壽。徐愛一聽,前半句還算中聽,本人思想道德至少還是及格的,這後半句可就離譜了,顏回才活了三十二歲,你這不是咒我短命嗎?

陽明聽著徐愛的敘述,望著他單薄的身子和白俊的臉,心下竟有些心疼。徐愛的身子真的太單薄了,這樣柔弱無力的身體穿著寬大的衣服,真讓人擔心他一不小心就被大風颳走。與他的瘦弱不相稱的,則是他睿智的大腦和一顆赤誠火燙的心。將身與心的衝突作為思想的疆場,徐愛天生就是一個精神貴族。

陽明又想到初見黃綰時的情景。

那天,儲瓘帶著一個長相英武的年輕人來大興隆寺拜訪陽明,他自我介紹叫黃綰。

黃綰向陽明傾訴了多年來遍讀古籍卻找不到方向的苦惱,這就像你要穿過一片樹林到客棧去投宿,可是太多的岔路總是搞得你心神不寧,不知該走哪一條。黃綰還告訴陽明,他的志向是讓蒙上了種種曲解和誤會的偉大的古代思想在今天發揚光大。

十一月的京城天寒地凍,大風中的雪粒子把屋瓦打得錚錚作響,黃綰的一番話卻讓陽明感覺整個屋子都暖和了起來。他按捺著激動說,這個志向很好啊,可是這一脈的學問斷絕得太久了,你準備怎麼用功呢?黃綰老老實實告訴陽明,只是粗略有這個志向罷了,還不知道怎麼去用功。陽明說,人最怕的就是沒有志向,有了志向,做起來,就會成就自己。他告訴黃綰,有一條簡捷的道路可以通向那個目標,那就是做減法,人活在纏蔽之中,所謂的減法就是去蔽,把樹林中的一條條岔路砍掉,把屋子裡多餘的東西搬掉,這樣,我們的心,就成了一個空蕩的房間,可以讓陽光進來。所以,人心在這裡是一個關鍵,一個讓天地萬物得以呈現意義的關鍵。

分手時,陽明對黃綰說,做起來,就能成,你要相信人可以憑藉意志和內在的修煉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黃綰機敏高亢,徐愛謙恭若拙,正好是性格的兩個極端。陽*念及此,便打定了主意,要因材施教。

話說明礬們聽說偶像跑到南京去了,立刻奔走相告,呼朋引伴,有車的開車,有錢的打飛的。一堆人風風火火,向滁州殺將而去。

這段時間和京城講學期間拜入陽明門下的可統稱為“王門二期”。

38 明礬總動員

人上半百,形形色色。那些混跡於明礬隊伍裡的其實不無投機之徒,這幫人頂著請教學術的幌子,其實是想得到一個官場藝術或者卡耐基式的人生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