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林院8號的房子高大,有時又沒有暖氣,冬天取暖靠煤爐。梁思成為了把室內弄得暖和一些、便於林徽因養病,他在屋內生了四個半人高的大鐵爐子,每天生火、加煤倒煤渣這樣的粗活,全由他一個人包了。
可林徽因並不是窩在巢裡的鳥兒,她對梁思成的學業有著很高的渴求,她自己也竭盡所能地支援梁思成的事業。林徽因經常隨同梁思成到村野僻壤去調查古建築,為了測量建築物體的平面,她總是上樑爬柱。林徽因也像梁思成一樣熱愛古建築,當她看到北京的舊牌樓等一些古建築被拆掉時,就向上面呼籲,但得不到回應。孤立無援的林徽因便把氣全出在了梁思成身上:“一個堂堂男子漢,卻保不住一堵牆!算什麼好漢,待在家裡哄孩子算了,還有什麼顏面到外面晃盪!”
1955年4月,古建築保護的傷心事從此與林徽因一刀兩斷。
林徽因走得十分乾脆,對梁思成的批判卻拖拖拉拉地跟上來了。配合梁思成一塊出演這出戏的同道逐次退場,觀眾走了,道具撤了,佈景拆了,他一個人在如同填充宇宙的假想物質—“以太”當中、一個自己假設出來的空間裡手舞足蹈、歌哭笑罵。一個人在這個比金屬還難刺穿的孤獨裡待著,沒有人和他對話,也沒有人同他爭辯,甚至連一句溫柔安撫的款款細語都再也無從聽到。
而誰知道緊貼在這個“孤獨”窗戶上的—是挖土機張牙舞爪的可笑模樣、吊車猙獰的長條臉和發動機諂媚的“嗡嗡嚶嚶”,藤條先爬滿他孤獨的外殼,灰塵再紮實地落上一層,這個過程就像一片綠葉落進一片樹林、一滴水掉進河裡一般自然。誰都不會想到或者注意在那一個萬事萬物都是新生的時節、一個狂熱躁動的時代、一個書籍和學校比長安街上的灰塵還多的“文革”歲月,竟藏著掖著這樣的一個“孤獨”—比荒漠還空曠、比現代派戲劇還荒誕、比衚衕深處的那些老宅子還破敗的孤獨。
然而,這世間還有比沒有回聲的孤獨更可怕的東西嗎?
又記:在2007年3月7日星期三晚,於中央電視臺第十套科學教育頻道的“人物”欄目,播出了對主持重修天安門的大木師傅—孫永林的專訪,這位頭髮、眉毛、鬍鬚都已變白的老人,對當年的這個絕密工程進行了不慌不忙地解密:原來,北京後來留下的幾座老城樓之所以非拆不可,是因為當時的政府在解決重修天安門所需的大量木材的問題上遇到了困難,因而不得不“拆了東牆補西牆”。孫永林老人親自參加了城樓的拆卸,他說,他們拆完西直門之後才發現其8米的柱長不夠,而於1969年遇到歷史上第三次重修的天安門,需要12米的柱長,老人說,沒有辦法,這些東西只能作劈柴用,而且,在拆西直門的過程中,發現就在城牆裡還包著一個元代的小城門。儘管當時的梁思成已經是見不得光的“牛鬼蛇神”,但他每天最關心的事就是這幾件“壯舉”的進行情況。
梁思成—扛不動的北京古城(6)
“‘你看他們會保留這個元代的城門嗎?’他懷著僥倖的心情對我說,‘你能不能到西直門去看看,照一張相片回來給我?’他像孩子般地懇求我。‘幹嗎?跑到那兒去照相,您想讓人家把我這個反動權威的老婆揪出來示眾嗎?咱們現在躲都躲不過來,還自己去挨批呀?’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忽然,我看到他的臉痛苦地痙攣了一下。”梁思成的第二任夫人林洙在傳記中這麼回憶道。
西直門的木頭從百姓家的煙囪裡飄出去了,東直門的楠木則被拖到了天安門,成了斗拱和檁子等其他的雜件。
人們嚷著:“天安門長高了!”老人的同事說,天安門長高了83公分。
趙樸初—竹影掃街塵不動(1)
一
趙樸初的靜心佛堂設在南小栓衚衕裡。
南小栓衚衕曾叫東拴馬樁衚衕,早年曾是吳佩孚養馬的地方,衚衕緊挨東絨線衚衕,北靠長安西大街,從六部口朝南走不了幾腳路便到南小栓了。南小栓衚衕很小,趙樸初故居就在衚衕當口的1號院,院門開在院子東南側的拐角上,現在高高的門樓和院牆,是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時,原大門和圍牆倒塌後重新修建的。
這座四合院與北京普通的官舍並無二致,也是由前、中、後三進院落組成。進了大門沿門廊西拐,便是東院。天然植物構成的籬笆牆,使東院與中院形斷意連,既相對獨立,又彼此照應。東院有兩間屋子,外屋是趙樸初的小書房,裡面一間是佛堂。佛堂雖小但如法如儀,正中供著一尊手持圓滿印的盧舍那佛像,在大佛像下方的几案上,供奉著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