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書”修改一遍才開門出來。分手之時兩位剛剛結成忘年之交的朋友面面相覷,目光裡面分明在詢問難卜的前途。老的說:“正確的意見不要輕易放棄,真理是批不倒的。”小的動動嘴,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後來他把這句話對女友說出來了:“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會被捕判刑,坐牢流放。我們分道揚鑣吧。”後來的事情證明,這一老一少的話都沒有說錯。
那個冬天的中國飢寒茫茫,鄉下大約只剩下三樣東西:“共產主義天堂”的夢想、揭不開鍋的食堂和餓死路邊的農民。毛澤東正在廣州加緊搞他的《人民公社六十條》,身邊聚集著當日一群最有學問的人,包括陳伯達,他是這一檔案的捉刀者之一。可是,還有另外兩個不知名的鄉村小人物,也坐在自己家中埋頭寫作。
二十七歲的馮志來在1962年4月21日完成了他的文章,題為《半社會主義論》。文章劈頭就問:
“什麼是我們眼前的出路?包產到戶!”
他直截了當地承認“這是單幹”,他嘲笑那些把“單幹等同於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小生產的人”,“難道看到自己的父親有鼻子,就認為有鼻子的人都是自己的父親嗎?”這樣的諷刺已經足夠使人惱怒,然而他還輕蔑地說,“有人認為,人民公社是最完備的形式,可以容納共產主義的生產力,真是荒唐透頂。想將胚胎預先取出當嬰兒撫養是不行的,即使給他穿上美麗的衣服,還是解決不了問題。”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照過去方針辦(24)
在寫了這些之後,他湊了一百六十塊錢,就在那個春天裡搭上一列火車去了北京,把他的文章送給中共中央辦公廳,又送了兩份給《人民日報》和《紅旗》雜誌。這是黨報和黨刊,其中任何一家都可以直接上達毛澤東的視聽。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引起政治局的注意,可是居然沒有人來理睬他。
被輕蔑激怒了的小人物回到家裡再接再厲。過了兩個月,6月30日,他又寫出一篇,叫做《怎麼辦?》,說是為了補充他的那篇《半社會主義論》。他的新作是一篇###人民公社的檄文。他筆鋒犀利地直指農村裡的悲慘局面,仰天長問:“錯在哪裡?”人們都說是天災造成的,可是“天災是次要的,‘五風’僅僅是表面現象,實質是‘左’的錯誤……異想天開、創造狂、虛假浮誇,都得到鼓勵,在高速度的口號下,殘酷地剝奪農民。大躍進變成大倒退,多快好省變成少慢差費。更不幸的是不承認這些事實。”他那時還沒有自我保護的意識,不知道這將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但是他卻懂得自己人微言輕,所以再一次把這些文章投遞北京的時候,他自稱自己乃是馮雪峰的族侄。果然如他所願,北京的回信來了,可不是寫給他的,是寫給當地黨的機關,要他們追查信作者的後臺是不是馮雪峰。
然而《人民日報》那時接到的信可不僅僅是馮志來一個人寫的。另外一個人,陳新宇,寫得甚至更多。此人原在城裡務商,因為嚮往人民公社的美好藍圖,高喊著“我愛農村”,就參加了建立人民公社的隊伍。結果他看到農民對於公社根本沒有興趣,卻對包產到戶一往情深,就一氣寫了八封信,全部寄到《人民日報》。他告訴報紙編輯,他“原來是去糾正包產到戶的,可是反而被群眾和事實說服了,現在堅決主張包產到戶”。這一回編輯居然大動側隱之心,將他八封信中的六封刊登在一個叫做《讀者來信》的不公開的刊物上,並且加了一個標題:《重談包產到戶》。陳新宇說他“確信包產到戶是終將出現的必然的現象,有非常堅定的勝利信心,決不放棄自己的主張。”像馮志來一樣,他閉門拒友,堅持獨身,打算一人做事一人當。
那時候;鄉下認為包產到戶是個好東西的人多得出奇,可是能夠把它講得這樣頭頭是道並且公諸於眾的,只有這三個人。顯而易見,包產到戶現在已經不僅僅是行動,而且讓這三個人找到了不少理論根據。這使得農民對人民公社發起的挑戰更加有力。幾十年後,人們終於發現這幾個小人物的見識遠遠高於那些大人物。這三個人都出自浙江,又都不謀而合地採取了犯顏直諫的行動。事情由此鬧到中南海里,毛澤東指著浙江省省委書記說,“浙江出了兩個半單幹理論家”,口氣之嚴厲,令人心驚肉跳。不過,真正的狂風暴雨還沒有到來。7月中旬,陳新宇還接到了報社寄來的稿費,共計二十五元五角。這跡象多少讓人覺得輕鬆。他將稿費買來一大堆桃子分給同事,一時間他的周圍竟有了笑聲。但就在這時,風雲突變。
衝突的導火索是由一個出乎意料的人點燃的。此人就是毛澤東的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