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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在笨花道邊的野草,竟有這麼大的不同,可見世間萬物都有說不清的道理。

夕陽中的向喜繼續走路,笨花越來越近了。轉眼間日落西山,近處的茅草和豬耳朵棵,遠處的屋宇已逐漸模糊。向喜來到一塊雜草叢生的空地上,這裡原是鄰村一戶官宦人家的風水墳塋,塋道上還矗立著石象生,笨花人管這裡叫“石人石馬”。如今石人石馬早就人無頭馬無尾,但當地人仍然借這裡的風水,胡亂埋些亡靈,這“石人石馬”便成了一處亂墳崗。村人多忌諱在此停留,向喜卻不然,每過此處,總要放下擔子歇息片刻。

向喜坐在石馬上看山時,一位老者忽然自亂墳崗裡朝他走來。老者鶴髮童顏,兩眼有神,他突兀地站在向喜跟前拱手施禮道:“少掌櫃的,罐裡可還有吃食?”這裡人賣豆腐腦不挑鍋,擔子一頭挑只大砂罐,灰黑的砂罐像只小水缸,罐口蓋個草蒲墩,為的保溫。另一頭是隻帶條盤的木箱,條盤上有碗、勺和各種作料。向喜對突現在眼前的老者有幾分奇怪:他是從何而來呢?再看老者的衣著也不似常人,顯得整潔飄逸。不過他懂得來的都是客,便顧不得多想,迅速起身拱手還禮道:“大伯喲,準是走餓了吧?我這砂罐裡倒真還有個底兒,大伯坐。”向喜邊說邊從扁擔上解下一隻條凳請老者坐下,盛上一碗豆腐腦,放些作料端給老者。老者接過碗,不吃,只拿勺子攪著碗說:“怎麼也不見個油星兒?”向喜這才想起他忘了在碗裡滴香油,便連忙拿起油罐,從罐中提出一個用秫秸稈穿著的銅錢。笨花人吃香油,吃的都是這種“錢兒油”,銅錢帶出的油少,油便吃得省。可是當向喜給老者滴“錢兒油”時,卻見油罐裡已經無油。他只得把油罐倒過來亮給老者說:“不瞞你說,罐裡該添油了。”老者看看向喜手裡的空油罐,知道向喜沒誆他,才安心吃起少了香油的豆腐腦。向喜想,這位老者,吃得還真細緻。

老者仔細吃著,又不住打量眼前的向喜,他衝向喜發問道:“敢問這位少掌櫃是哪村人?”向喜聽老者說話,分明是位識文斷字之人,便也在心中組織起相應的句子說:“回大伯問話,我乃本縣笨花村人。”老者又問:“先前笨花村有個習武的向姓世家,少掌櫃可知否?”向喜道:“當然知曉,乃小的祖上。”老者道:“原來如此。”向喜又反問老者:“老人家莫非認識他們?”老者道:“何止認識,還時常交手,各有勝負。”向喜和老者正在對答,沒留意,又有一些人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且都聲稱要吃向喜的豆腐腦。人群中婦孺男女均有,這使向喜更來不及打問他們的出處,就逐一為來人調理吃食。他在砂罐裡左刮右刮,把作料用盡,總算為眾人再湊成幾碗。眾人捧住碗吃起來,也顧不得碗裡或缺油或少鹽。這時老者方站起來向食客們發話道:“鄉親們吃是自管吃,可必得按市價付錢給少掌櫃,不許矇騙、糊弄,有賴賬者回去問事。”老者說完率先從身上摸出幾文大錢,咣啷啷扔進向喜的錢櫃,謝過向喜,旋即消失在暮色中。食畢豆腐腦的眾人果然也效仿老者將一文文大錢小錢扔進向喜的錢櫃,接著便追隨老者而去……夜幕下,向喜也加緊收拾扁擔趕路回家,只待快進村時才覺出剛才的事有幾分蹊蹺:哪村的?怎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手頭還真有些寬綽呢。

向喜回到家,把扁擔放在當院,父親鵬舉、弟弟向桂迎了上來。鵬舉五十已過,練過拳腳的腰腿仍然硬朗,思維意識卻並不正確,常在人前人後說些打鍋話。家人都知道鵬舉的毛病,也自不去計較。去年向喜成親,娶來媳婦同艾。當晚席罷人散,鵬舉便拉過向喜的弟弟向桂說:“你怎麼還不去脫衣裳鑽被窩,新媳婦正在炕上等著你哩。”尚未成年的向桂就說:“爹,我是桂。”鵬舉卻又說:“新媳婦等得就是俺桂。”向喜見鵬舉又在說胡話,趕緊攙鵬舉回屋。向喜的娘趕上去捶打鵬舉,向喜推擋著孃的胳臂說:“娘,別打我爹了,我爹的老爛腿又重了。”鵬舉患有老爛腿病,全家人都說這生是練武練的,血脈下沉。向喜勸住娘,他娘就坐在炕邊喘氣,嘴裡還唸叨:“老不死的,快糊塗煞你吧!”鵬舉還在胡言亂語:“要不叫我上新媳婦的炕吧,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向桂厲聲道:“混賬,混賬!”向喜喝住弟弟說:“住嘴吧你,混賬也是你說的!”當晚,向喜和新媳婦同房,媳婦在被窩裡笑個沒完。向喜正在不知怎麼和新媳婦說第一句話,這會兒倒有了說的,他坐在炕上問同艾:“怎麼高興成這樣兒,哪有新媳婦光笑的。”媳婦同艾還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咱爹、咱爹……”向喜懂了,就說:“咱爹的話你都聽見了?”同艾在燈影兒裡點點頭。向喜又說:“你初來咱家,可別跟咱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