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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個時刻,專門等待著這人的到來。或許這才是笨花村真正的黃昏。

這人叫五存,他這習慣性行為使他得了個綽號叫“走動兒”。此時走動兒正敦促著自己往一戶人家趕,這戶人家有個正等待他的女人。走動兒沒有辦法阻止住自己這每天黃昏時的走動兒。如果男女之間有一種見面叫做幽會,那麼這就是幽會了。所不同的是,在這場幽會里已沒有任何秘密而言。一街的人都在等待著這個幾分浪漫、幾分刺激的時刻,等待這個時刻的人裡也包括了那女人的丈夫和兒子。女人的丈夫叫元慶,也姓向,是個鬍子連著鬢角的駝背。女人的兒子叫奔兒樓,奔兒樓上學,剛念小學四年級,卻寫得一手好字。過年時他寫半個村子的春聯,近兩年向家寫對聯也找奔兒樓。元慶自家門上也貼著奔兒樓寫的對聯,這對聯每年都是“又是一年春草綠,依然十里杏花紅”。

走動兒來了,走動兒走到奔兒樓家門口,紫花大襖擦著或新或舊的春聯“潛入”奔兒樓家。這時元慶和奔兒樓便從家裡“溜”出來,元慶扎個人堆,和大夥兒一起海闊天空起來;奔兒樓只靠在自己所寫的對聯上等待走動兒的離去:“又是一年春草綠,依然十里杏花紅。”半頓飯的工夫吧,走動兒走了。奔兒樓便像個探子一樣從人群裡喊出元慶,二人一起回家。至此,笨花街上才變得鴉雀無聲。黃昏結束了。

誰也不知道奔兒樓家的事是怎樣發生、發展、運作的,懂得自重的笨花人,誰也不去了解和打探,他們只在等待新的黃昏的到來。

秀芝買回煤油,把幾盞燈擺在院裡的紅石板桌上。向文成還在擦燈罩,黃昏時收撿全家燈罩的永遠是向文成。

向文成擦完燈罩,把燈罩一一扣在注滿煤油的燈座上,並不急於點燃。他對著滿天的星星不說油燈,單說電燈。他說,電燈的原理,就是靠了兩極的接觸,電有陰極、陽極,兩極相吸才能生電,同性則相斥。漢口南洋兄弟菸草公司的霓虹燈有兩丈高,晚上光彩奪目,也是靠了兩極的原理。向文成的說電,說電燈,彷彿是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演講;彷彿是說電燈原理,又彷彿說的是別的什麼。

剛才廚房裡一直有風箱聲,現在風箱聲停了,向家該點燈了。

向家點起了燈,一個黃昏真的結束了。

向家住在笨花村的向家巷,向家巷在笨花村西頭。向姓在笨花不屬大姓,僅有為數不多的幾支,但他們在笨花歷史悠久,且有嚴格的家譜可考。

向喜的父親叫鵬舉,鵬舉的父親叫以鬯。單從向喜以上兩代人的名字看,可發現向家在笨花是有別於他人的。向家世代崇尚武功,都希望透過尚武之道出人頭地。不過向喜的先輩們卻事與願違,功名不就。以鬯和鵬舉兩代人在鄉試時,只獲得過武宜生的稱謂,宜生實際是個不及第的功名,屬於“安慰賽”吧,反倒使向家本具規模的家境逐漸破敗。待到向喜成年時,向家那年久失修的院落中,只殘存些石鎖、石凳這些演練武功的道具,房樑上也斜插些閒置的弓箭、長矛。只有向家門前的上馬石還能顯出這個尚武世家的風範。然而這一切已和向喜相距甚遠。時下,上馬石已變成向喜做生意出門時歇腳、緩手、放置器物的地方。向喜沒有再去練習武藝,他做小本生意,賣豆腐腦,還有插制佛堂的手藝。這一方人供奉神位繁雜,但各路神仙都要被主人放置在一個名叫佛堂的地方。佛堂也叫佛堂樓(兒),寬和高約二三尺大小,先就地取材用修直的秫秸稈插成骨架,骨架上再糊上彩紙,是一個縮小的廟宇,主人把它安放在正房迎門的條案上,面前常施些香火。向喜在年節將近時插制佛堂;不年不節時,只和豆漿、滷水打交道。他的銷售地是距笨花八里地之外的石橋鎮大集。

長大成人的向喜,只生得方臉,大耳,眉目清秀。體格雖不高大,但虎背熊腰,敦實健壯,且有渾身的力氣,生意也做得頗有人緣。先前,宜生鵬舉並非想讓兒子做此小本生意的,他吸取自己習武不成之教訓,決心讓向喜棄武讀書。向喜六歲時,鵬舉便將他送入私塾,跟前街名師劉秀才讀《孟子》、《論語》。但礙於每況愈下的家境,剛過十歲的向喜又不得不放棄學業,去學做小本生意。幾年的私塾學歷,倒也使他有了寫算的基礎。

現在,向喜做完一天的生意,正肩挑擔子從石橋鎮往笨花走。太陽就要落山,餘輝正撒在一條堅硬的黃土小道上。霜降已過,路邊的茅草已枯萎,其它諸多雜草也被霜打得萎靡不振。只有一種名叫豬耳朵棵的東西,葉子還湛綠。向喜尋思,豬耳朵棵這傢伙就是與眾不同,即便是滿地霜雪,它還是水靈、支稜。同是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