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地忙於什麼家庭名望、門風這樣看不見摸不著的玩意兒。不僅是杜瑞家族的人這樣,連這個家庭僱傭的管家也是如此。
我問他:“告訴亨利先生嗎?”
他說:“讓我想想。我先去找他,然後你跟我一起到灌木林裡去瞧瞧再說。”
我們下樓來到廳堂裡。亨利先生手撐著腦袋,像個木頭人似的。太太站在他的身後,手捂著嘴巴,顯然她的勸說沒有奏效。老爺面容沉靜,似乎有點冷漠,邁著穩健的步伐朝兒子走去。到了跟前,他伸出雙手,說:“孩子!”
亨利先生聲音哽咽,像是給誰卡住了脖子似的叫了一聲,然後猛地跳起來,趴在父親的肩膀上痛哭流涕。此情此景令人感慨萬千。“爸爸,”他哭道,“你知道我是喜歡他的,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他,讓我去替他死都是心甘情願的呀——這你都知道!為了你,為了他,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啊。哦!你說呀,你可以作證。哦!你說一聲原諒我吧。哦,爸爸呀,爸爸,我做了什麼呀——我做了什麼?我們哥倆小時候總是在一起玩的!”說著,他又是抹眼淚,又是抽泣,摟著老爺子的脖子,撫摩著,像是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
這時他看見了妻子(可以想見今夜他這還是第一次睜眼看到她),二少奶奶站在那裡哭泣,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跪倒在地下,他哭著說:“哦,寶貝,你也要原諒我!我不配做你的丈夫——是我毀了你的一生。可是從小你就知道我的為人,當時我亨利·杜瑞對誰都沒有壞心眼,只是想做你的好弟弟。是他,是那個大孩子跟你一起玩——你永遠永遠都不能原諒我嗎?”
在這全過程中,老爺活像一個深謀遠慮、外表冷漠、內心善良的觀眾。聽到二少爺第一聲振聾發饋的喊叫,他就扭過頭來對我說:“去把門關上。”這時,他又點點頭,說:“讓他們夫妻倆說說話,咱們都走吧。麥科拉先生,掌燈。”
我跟在老爺的後面,又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雖然天很黑夜未央,可是撲鼻而來的卻是早晨的氣息。路邊的常青樹枝葉婆娑搖曳,其聲宛如風浪不興的海水。一陣陣清風不時地吹在臉上,在我的身前形成一幅燭影搖曳的畫面。看到這情景,我們加快了步伐,不一會兒就到了決鬥的現場。老爺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看了看地下的血跡,然後來到船舶停靠的海邊,終於發現了某些跡象。首先,路上的一個小水坑上有不止一個人踩踏過的痕跡;其次,再過去一點,有一棵小樹折斷了,不知被誰拖到走私船經常停靠的海邊來了。在另一處又有一攤血汙,顯然是扛屍體的人曾在此歇腳。
“我們倆連忙用老爺的帽子舀來海水把這攤血汙洗去,就在這當口兒,突然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陣呻吟般的風聲,把我們倆一下子矇住了。”
老爺說:“要下雪了,這再好不過了。回去吧,黑咕隆咚的什麼也幹不成。”
在回家的路上,風漸漸小了,四周傳來淅浙瀝瀝的響聲。我們走出樹林時,才知道在下大雨。
這一夜老爺東跑西顛一刻不停地忙乎著,我感到驚訝的是他的腦子也異常清醒、敏於思索。回家的路上我們倆交換意見,他更是顯出了自己的老謀深算:大少爺是死是活難以遽下定論,但是可以肯定是那些私梟把他運走了。天亮之前,大雨肯定會把所有的血汙痕跡洗刷殆盡,這對我們很有利。天剛黑的時候大少爺曾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這裡來過一趟;現在很明顯他在天亮之前又突然出發了;現在剩下的事情就是我們到他的臥室去,清點好他的行李包裹,然後隱藏起來。至於大少爺的生死全掌握在那些私梟的手上,對此我們無能為力但又難辭其咎。
老爺精到透徹的分析令聞者咋舌,我自然是惟命是聽。亨利夫婦已經離開了廳堂,老爺難耐淒寒也鑽進了被窩,僕人那邊仍沒有動靜。我攀上小閣樓,走進死者的屋子,頓時一股悽清的恐怖籠罩著身心,令我魂飛魄散的是房間裡面居然是一幅人去樓空的雜亂場景。他的三隻旅行皮箱有兩隻已經上了鎖,另一隻則敞開著,裡面裝著大半箱物什。這時我驀然對事實的真相有了新的猜測,人畢竟是走了,他一直在等著奎爾船長,而奎爾船長則在等著老天爺颳風,上半夜水手發現變了天,就駕小船來通知乘客上船。路上水手絆倒在他滿是血汙的身上。對了,當然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內情。原來他事先就做好了啟程出發的準備,這就可以解釋頭天晚上他為什麼突然出人意料地侮辱亨利先生,也就是說,那是他的臨別贈言,是憤恨超越了策略的羈絆所致。再者,我從他侮辱亨利先生時所用的言辭以及亨利太太的舉止中得出了一個結論——不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