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聲說道:
“自改成同仁刊物後,我們向國粹派發起了全方位的進擊。四月以來,樹人兄接連給‘隨感錄’寫了幾篇雜文。他見適之寫了《貞操問題》,覺得還不過癮,馬上送來了《我之節烈觀》相呼應。也許他從舊營壘中走來,情形看得格外真切。也許他已絕望於那腐朽的一切,下筆起來就異常地勇猛和機警。尤其對那些打著‘祖傳老病’旗號反對吃藥的‘國粹派’,攻擊起來真是絲毫不留情面喲。你們且看他如何比喻國粹?他說‘即使無名腫毒,倘若生在中國人身上,也便紅腫之處,豔如桃花。潰爛之時,美如乳酪。以殘酷為樂,醜惡為美,腐朽為神奇,這就是國粹——野蠻文化的混合體。’哈!他的深刻,令我都有點兒膽顫呢。”
錢玄同也深有感觸地說:“我知道他的性格,他是想做改造國民性的獨立戰士,而不是盲目追隨的嘍羅。他的文風既有魏晉文章的清峻通脫,唐人小品的精練潑辣,還有太炎先生論辯時那種帶點霸氣的激烈。現在魯迅先生的名氣已經很大了,適之是提倡建設的,《新青年》同人中要冒出一位大作家”
胡適會意地一笑,至少是現在,他對這位魯迅先生的文風也很佩服。他覺得對方悲憤的目光裡還飽含著一種人道的哀矜,投向眾多舊時代的犧牲品,投向婦女和兒童,渴望著能在將來看到血的蒸氣,聽到醒過來的人的真聲音。
也許大家過多地談到了周樹人,周作人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溫和地坐著側耳靜聽,遠處隱隱飄來了一縷梵音。
胡適終於把話題引向了下一步的打算,也許快要輪到他編稿了,他關切地問周作人:
“聽說樹人兄又在醞釀新小說唉!我這人是翻譯有功,創作無力。就在六月號上,我們總算搞了個‘易卜生專號’,還和羅家倫合譯了《娜拉》。我打算在編十月的五卷四號時,集中發表一組關於戲劇改良的文章。已約了傅斯年、歐陽予倩,還有一位據說是林琴南弟子的張厚載寫稿。提倡個性解放和多寫‘社會問題劇’,給暮氣的國劇灌些西方的‘少年血性湯’。”
劉半農一聽到林琴南的名字,就開始警覺起來。還有那位“黃門侍郎”傅斯年,也令他不快。最近黃侃和劉師培,都不同程度地在課堂上嘲諷過他的淺薄。他不滿地提醒胡適:
“你別以為有人捧你就大包大攬起來,當心有細作混進來探底喲。”
沈尹默一直顧自己低著頭,後來推託眼睛發痛,獨自去樹蔭下散步他近來對胡適那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也不順眼起來,覺得仲甫和他進校後,自己似乎一下子被貶了下去。
在一塊鋪滿綠茵的草坪上,傅斯年正在為即將成立的北大第一個學生組織“新潮社”開籌備會議。草地上擠滿了一大群熱血青年。幾乎囊括了許多後來中國政壇和學界的名流。幾天的自由相處,正好從容地商談各種細節和具體計劃。傅斯年一心想請胡適做顧問,但一見陳獨秀那種正襟危坐的嚴肅勁,又不敢輕易過來邀請胡適去作指導。
9
新落成的北大紅樓,終於像一位迎接新時代的鬥士,頂著漫天的風雨,矗立在沙灘前沿。蔡元培很快對校區作了重新部署,決定將文科各系和圖書館遷進新樓辦公。
就在這個金風送爽的九月裡,一天上午,紅樓門前出現了一位高大而秀氣的布衣青年。他一路風塵地從湘江邊走來,雖身無分文,卻心憂天下。帶著那種鄉間知識分子特有的矜持和怯生感,闖進了京城。他終於驚訝地抬起頭,打量起這座中西合壁的大樓,覺得這是有生以來見到的最龐大的新建築。他有點緊張地從藍布衫裡摸出那封推薦信,發現手心裡滿是冷汗。那些高樓裡的老爺和學者們,真會恩賜給他~份謀生的差事
他終於敲響了一樓東南角的圖書館主任室。門開了,走出一位氣宇軒昂的學者。他就是李大釗,目光炯炯,氣息飽滿的方臉上蓄著一對濃黑的八字鬍。
進屋寒暄幾句,李大釗便問起來意,年輕人慌忙遞上恩師楊昌濟的信。楊昌濟是他在湖南第一師範讀書時的老師,應蔡元培的邀請,已於今年六月舉家遷居北京,現任北大哲學系教授。
趁李大釗讀信之機,年輕人貪婪地注視起這位心儀已久的大人物。還在兩年前,他就從《新青年》裡拜讀了那篇激情澎湃的《青春》。當時就和好友蔡和森、羅章龍面對嶽麓山發下誓言:
“是的,我們要立一理想,背黑暗而向光明。今後的一言一行,都要合此理想!”
李大釗從信中得知他叫毛澤東,是讀了五年半師範的高材生。這次來京專為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