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別……別喊了,別喊了,我怕你了怕你了。”晏蒼陵即刻粗聲一轉,將嗓音往柔腔上吊,努力安慰著季拂心平靜下來。
“唉。”眼看季拂心被安撫得止住呼喊,但仍使勁往床裡鑽,晏蒼陵甚是無奈,一口嘆息繞著橫樑順著床頂,徐徐飄進了季拂心的耳裡——他顫了一顫,緊縮的手腳慢慢舒展,似乎收斂了懼意。
晏蒼陵驚喜相交,試探地近了季拂心一寸,不想季拂心又喊了一聲。晏蒼陵立馬乖了,老老實實地搬開椅子遠離人,再不敢呵斥同接近他,端正側坐望著前方。
房內紫金香爐燃著定神的清香,嫋嫋輕煙飄入鼻尖,季拂心終於安定不再喧鬧,緊繃的氣氛隨之放鬆下來。晏蒼陵目光遠放,面前窗欞外樹木斜枝倚靠,隨著風過,調皮的葉片貪婪閣內溫暖,擠著身軀鑽入窗內,頑強地同風抵抗,不肯脫窗而去。
彷彿一切又回到了七年前,如那片單薄而頑強的葉片般,同所有困厄抵抗,只為了當年那一句“不墜青雲之志”。
“恩人,可還記得七年前,你在皇城牆邊救助的那人。你曾告知我大丈夫者,當不墜青雲之志,修身養性,待時而發,便是你這番話語讓我重燃意志,再生氣力,之後我方有今日,此恩此德我今生難忘。”
晏蒼陵重重嘆息了一聲,目光悠遠地飄忽到了多年之前,雙唇一開一合,從當年受惠痛哭,到歸家下跪,再到後來建立軍功同雙親相認,無一遺漏道了出口。說到軍中樂事,他會拊掌大笑,說到百姓慘狀,他悲慼搖首。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亦不曾看上一眼季拂心,問上一句,他能感覺得到,季拂心在很安靜地聆聽。
當七年的辛酸苦楚一一在話中逝去時,他的眼底已盈滿淚光。
窗欞上的葉片在風吹樹搖後,僅餘兩片鑽入窗內,在初升的日暉中跳躍著斑駁金光。
天亮了。
季拂心的呼吸已悠遠綿長,早已寧靜睡熟。晏蒼陵拭去眼底淚花,徐徐站起,從懷中取出了一錠銀子,輕放於季拂心的枕邊:“恩人,這錠當年你摻雜在飯內贈予我的銀子,我一直將其放在身上,未曾用過,每當在摸爬滾打中意志消沉時,我皆會將其取出,放手裡慢慢地看。”
他扯過床上的薄被,動作輕柔地給季拂心蓋上,站直身時,他肅然道:“野火燒過,野草尚能再生;風吹雨打,不折楊樹傲骨。正如您所說,今日之敗,不過是人生歷練一場,若您膽氣皆失,這一生便唯能做一廢人,行需人扶,食需人喂,終生依附他人,報仇之事皆是虛妄”
說罷,他拂袖一震,轉身離去。
晏蒼陵走後,一直蜷於床內的季拂心緩緩睜眼,一雙飄忽不定的眼底三分迷茫,七分清醒,他轉過身去,對上枕邊那一錠銀子時,淚水竟不自禁地溼了眼眶。
那錠稜角早被磨平的銀子上,赫然在正中刻著一個字——“志”!
☆、第七章·猜測
許頌銘,字仲良,晏王府內長史,從四品上,掌府內一干事務。季拂心之事乃王府外事,本不該過他的手,但他跟隨晏蒼陵多年,加之他辦事雷厲風行,早被晏蒼陵視為手足,府內府外事皆交由他管。但近日來,辦事迅速如他,也因遲遲查不出關乎季拂心的事而苦了臉,接連數日唉聲嘆氣,連走路都不住出神。
“許大人!”一道朗聲嚇了許頌銘一嚇,遲滯一瞬,方撫著胸口嗔了面前人一句,“作甚呢,咋咋唬唬的。”
“小人已喚了數聲,您都未應,唯有……”小廝恭恭敬敬地揖道。
“成成成,”許頌銘揮了揮手打斷道,“有何事快說。”
“王爺在朝臨閣等您。”
許頌銘眼皮一跳,拉低了聲音,以手背掩嘴問道:“今日王爺心情如何。”
小廝將頭一低,憋不住笑意地道:“今日那位公子多喝了一碗粥,王爺心情甚好。”
“那便好,”一口氣順了順,許頌銘放下手,整了整衣衫道,“帶我過去罷。”
“是。”
許頌銘跨進朝臨閣時,王大夫還在給季拂心診脈,而晏蒼陵皺著個眉頭盯著王大夫的手,好似他的手摸多一寸地方,便能要了季拂心的命去。
許頌銘咳了一聲,恭敬地上前一揖到底,不想敬語還未出口,便聽一聲大叫衝耳而來,震得耳膜嗡嗡嗡地疼。
“快滾快滾!”晏蒼陵也被嚇了一嚇,跳起來就將許頌銘丟出了閣外,“甭進來!”
“……”
回到閣內,晏蒼陵快步走到季拂心邊,低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