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紙發黃,已很有些舊了,邊早已捲起,風能順著縫隙直往屋裡鑽。她口乾舌燥,身上又冷,兩眼前金星亂冒。
正自病的迷迷糊糊,就聽見外頭自己母親和人說話。
那人說道:“……聽秀茹說你們娘倆都病了,我就來瞧瞧。誰曉得蓮丫頭竟然病的這麼重,你也不吱一聲!我給你們捎了些吃食,你弄給蓮丫頭吃。這肚裡有了食,病就容易好了。”這聲音爽脆,是趙太太口裡出來的。
但聽林母介面道:“多謝趙太太惦記著,還拿來這麼些好東西,叫我心裡怎麼過意的去?”
趙太太笑的爽快:“一村子裡的人,客氣些啥?你家孤兒寡母的,真真是可憐兒,我們家老趙也很記掛著你們。里正嘛,就要顧著一村子的人。”
林母虛應了一聲,又連聲嘆息道:“可惜我們當家的走的早,不然也至於落到這田地。我們母女命不好,那也認了。我可惜沒生個漂亮女兒——就是有,我也幹不出那賣女兒求富貴的事兒來!”
趙太太嗐了一聲:“你說那個做什麼?我瞧著香蓮就很好,保不齊將來被哪家公子哥看上娶去當少奶奶,你還怕沒福享?”
林母笑了笑,忽然問道:“這老秦家丫頭,當真是峋哥兒花了一百兩銀子買回來的?”
趙太太壓低了嗓音:“我家老趙進城打聽來的,聽得真真兒的,那還能有假?我心裡也納罕的緊,這秦家丫頭到底好在哪兒?這身子怕都不囫圇了,還叫人這般惦記著,花了大價錢巴巴的買回來。”說著,自己卻添了一句:“別說,瞧她那副狐媚子樣兒,還真勾男人的魂兒。”
林母沒有說話,目光卻深遠了起來。
她猜的沒錯,秦春嬌果然是易峋買回來的。這訊息聽在耳裡,是一則喜一則愁。喜的是秦春嬌如今只是個賤籍,若不復了良民身份,易峋是不能娶她做妻的。她回來這麼久了,也沒見什麼動靜,可見易峋心裡存的怕不是作踐報復的念頭。愁的是,易峋竟然能花那麼多錢把她買回來,可見這心裡對秦春嬌的執念。
她怔了一會兒,卻聽趙太太自顧自說了一句:“這老秦家的丫頭可真了不得,老的弄不上,去勾搭小的。弄塌了臺,這才叫攆了出來。”
林母回過神來,忙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趙太太說道:“也是我家老趙從那人牙子那兒打聽來的,說這丫頭原來是相府裡服侍老太太的——相爺倒沒收她做通房。也不知她怎麼弄的,七拐八拐,勾搭上了相府長房裡的大公子,惹惱了大夫人,這才叫發賣了出來。”
林香蓮躺在屋裡,腦子裡亂哄哄的,只聽到了一句易峋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了秦春嬌,心中如被火燒。
他能花一百兩銀子買秦春嬌,卻想不起來看看自己。
自己在他眼裡,就一文不值?什麼也不是?死了也沒關係,是麼?
她將被沿兒咬得咯吱咯吱響,眼裡噙著淚花。
秦春嬌並不知道自己正被一村子的人嚼裹著,自從那天河灘邊易峋叮囑過了,她就沒有怎麼出門。
每天除了在家中做飯灑掃,就是在屋裡坐著發呆。院子裡的兩口大缸,總是被灌滿了清水,柴房裡也總是堆滿了柴火,洗衣做飯都儘夠她用了。
水很清冽,遠勝過河水。
下河村在七柳河的下游,這兒的水質總是差些,有股子泥腥味兒。挑來的水,總要澄上個半日才好用。
若不吃河水,就是井水,村裡的井被趙家把持著,打水不便。
再不,就是山泉水了。山泉水口味上更好,絕勝過河水井水,煮飯泡茶都相宜,只是要進山去挑水,是個極麻煩且耗費體力的事情。村裡很少有人會去挑泉水來吃,只有極少數講究吃茶的人,才會去弄那麼一擔半擔的回來。
易峋不想她去河邊,也不會去求趙家,於是每天都會到山裡去挑水回來。
這點,秦春嬌是猜著了的,但是她不明白,何必這麼麻煩定要去山裡挑水?
易峋不想她出去,但三十這日,卻打算帶了她到宋家集子上轉轉。
第18章
鄉下集子,每逢初一、十五、三十必有集會。
十里八莊的人,都會在這一天趕集。一來大姑娘小媳婦,平日裡不出門,趁這個時候去看看熱鬧;二來,也是去採買些針頭線腦、油鹽醬醋乃至所有的日常用度。
易家哥倆打算三十這天到宋家集子上去買些東西,也帶了秦春嬌一起。
三人走到村口,等著坐車。
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