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日子把每個人都過得滋潤了。十五那天滿鎮子都是冰燈和燈籠,光焰像一輪一輪的月亮一樣盤掛在每一家的窗欞下。下半夜時,人們想起了八月十五那天是陰著天的,便想十五肯定也要有雪來的。果然,夜深到不能再深的時候,雪輕輕柔柔地飄起來了,燈籠漫上了雪,光暈顯得朦朧而溫和了,正應了那句民諺: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就是在那天夜裡,七鬥發現姨夫趁著大家鬧鬧哄哄地看燈的時候,在人群中拍了一下欒水玉的屁股。那天姨夫家掛著一盞走馬燈和一盞白菜燈,而欒水玉家則掛著兩盞對稱的紅色宮燈,四盞彩燈再加上四個冰燈,使得這個兩家合用的院子顯出撲朔迷離的光輝。欒老太太穿得嚴嚴實實地扯著孫兒孫女出來看燈了,朱大有、欒水玉、姨媽、姨夫、七鬥以及兩個表弟也都出來觀燈。欒老太太似乎很不喜歡姨夫做的白菜燈,認為有些苦相,而走馬燈則有些像耍猴的。總之欒老太太認為只有她家的宮燈才大方和喜氣。姨媽聽欒老太太評頭品足的時候就不停地磨牙,七鬥聽到了“吱吱”的聲響,知道姨媽在生氣。七鬥覺得欒老太太有點過分。在七鬥看來,走馬燈就比宮燈受看,宮燈死板,像爛柿子一樣,而走馬燈活泛。
看燈時七鬥一直站在外圍。姨夫緊緊地挨著欒水玉,當欒水玉說看燈時應當唱唱大戲的那一刻,七鬥清楚地看見姨夫的手拍了一下欒水玉的屁股,而欒水玉卻沒有表示反感。七鬥相信朱大有也是看見了的,因為事情發生不久朱大有就說頭痛回屋了。朱大有一回去,欒老太太也說看乏了,跟著回了屋。最後,院子裡就只有七鬥、姨夫、欒水玉三人了。
姨夫說:“七鬥,你不冷嗎?”
“我穿得多。”七鬥知道姨夫是想支使她回屋,故意這樣調侃他。其實她覺得腳上的凍瘡部位已經發癢了,她冷得很。
“你應該回屋烤烤爐火。”姨夫儘量變得斯文一些。
而七鬥仍然固執地說:“我還沒看夠燈呢。”
“你讓她看吧。”欒水玉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對姨夫說,“我覺得口乾,回去喝點茶。”
欒水玉一回去,姨夫就把怒火轉移到七鬥身上,他咬牙切齒地說:“你死後會變成一頭豬的!”
七鬥一直看了大半夜的燈,直到雪花來了,家裡人出來收燈的時候她才回屋。回屋後她把門閂弄好,睡了一個安穩覺。第二日早晨起來,她側著身子歪出屋門,見姨夫正鬼頭鬼腦地從廚房左側的窗戶朝她張望,她便也回敬他一個鬼臉。姨夫驚詫極了。
正月一過就是春二月。在北方,尤其是像惠集小鎮這樣緯度很高的北方,一年有多半的時間被寒冷所圍困,所以二月在這裡就不是春月,就連三月也不是。直到四月時,封存了一冬的積雪才有消融的跡象,然而四月也不能完全趕走一個漫長的冬天儲藏下來的寒氣。直到五月,滿山滿坡的映山紅花團團簇簇火焰一樣燃燒起來的時候,溫暖才在惠集小鎮張開翅膀,人們才會脫下棉衣棉褲,但這也僅限於青年人。俗話說:春凍骨頭秋凍肉。老人們因為生活在高寒禁區,大都落下了風溼病,所以他們幾乎是一年當中有十個月是穿棉的,七八月的熱天氣除外,就是說春五月時他們仍然穿著棉衣。
正月過去了,二月也過去了,平平淡淡的三月來了,學校照例開學。七鬥把正月裡拾到的那點糞用土籃挎到學校,一上秤,發現足足還差三十斤。七鬥去找火塘,火塘說他也短三十斤。
“我有一個主意,這可是個秘密。”火塘悄悄地對七鬥說,“山上燒窯的地方肯定有馬糞,前兩年燒窯時都是馬車去那裡拉炭,馬車一停就是兩三天,糞肯定拉了不少,而那裡沒人種地,保險沒人撿。”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四章 殺人犯(10)
“可是,這些糞肯定讓雪給埋住了。”七鬥擔憂地說。
“這沒什麼,到了燒炭點,我們用樹枝捲成個掃帚,一掃就會出來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晚飯一過就去,今天晚上有月亮。”火塘果決地說。
晚飯一過七鬥就準時來到火塘家,蘇大娘正盤腿坐在炕上守著一隻碗泡她的假牙。她見了七鬥後含混不清地說:
“我烙了土豆餅,還沒涼呢,你自己到外屋地裡的盆裡去拿。”
“我飽了。”七鬥說,“我一吃土豆餅就愛脹肚。”
“嗯,你還是個愛挑食的孩子呢。”蘇大娘想笑,但怕自己笑時的滿嘴空洞會嚇著七鬥,就忍住了。
火塘對他娘說:“我和七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