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看旭雲,連頭髮也剪得跟小子一樣短了,我真是看夠了!”
欒老太太也許動了肝火,她的痰又往上湧。七鬥見狀馬上為她開啟痰盒蓋,欒老太太吐完,說:“你若有空,就過來玩吧。”
她這是在溫文爾雅地下逐客令呢。七鬥應著,取了欒水玉的茶葉,出了朱大有家。她想,欒老太太可真是個怪人,她怎麼會說不高興就不高興了呢?八
姨夫在這個冬天裡一點也不甘寂寞。為了迎候新年,生產隊裡組織了文藝隊,欒水玉自然是唱主角的,而姨媽只能幹些幫著打場子的雜活。姨夫除了能拎瓦刀之外,還能拉一手好二胡,所以,他理所當然地當了伴奏的。飯後,姨媽沏好一壺茶,姨夫呷足了,就坐在炕沿上拉起了二胡。地上站著許多男女,眼睛都朝炕上的被架子望著。那裡站著欒水玉,打扮得桃紅柳綠,人人見了都要嘖嘖幾聲。她把炕當成舞臺,而被架後面的花布則成為幕布,她的頭剛好頂著紙棚。她唱的都是京戲,字正腔圓,扮相逼真,令人眼前一亮。姨夫搖頭晃腦地拉著琴,眼睛不時地瞟著欒水玉,姨媽見狀,胸脯一鼓一鼓地起伏,似乎要把*都氣炸了。七鬥覺得這熱鬧有點鬧大了。七鬥雖不喜歡湊熱鬧,但家裡人來人往卻使她覺得自己很安全。所以她偶爾也站在窗臺前看上一氣,姨夫的二胡聲蠻有味道,七鬥有時還聽得入了迷呢。她若聽久了時間,過後就會責備自己沒出息,為什麼讓姨夫看出來她喜歡聽他拉的曲呢。欒水玉有時唱得太晚了,旭峰和旭雲就過來喊她回家,人們都知道這是欒老太太和朱大有的主意。姨夫有時當眾和欒水玉開著玩笑:
“你家老爺們兒把你看得太緊了,你怕他吧?”
“我才不怕他呢,他不過就是有把槍,那可是保衛人民的,不是槍斃老婆用的!”
欒水玉嘻嘻哈哈地笑著,大家便也跟著笑起來。笑聲斷後,人們就各自回家,屋裡留下一堆亂七八糟的腳印、菸蒂和茶葉根,七鬥要足足幹上半個小時才會清掃乾淨。九
靳開河的女人許多日水米不沾了,她或許想撒手離開這個世界了。人們張羅著為她打棺材,七鬥隔院不斷地聽見鋸子和斧子的聲音。天冷得使人不相信這裡曾出現過春天,人們很少到外面走動,而北方的農民在冬天裡就變得格外懶惰。家家備足了子,只要不斷地往爐子裡填柴,那麼溫暖是不會消亡的,只是爐子的胃口太大了,夜間稍稍停停火,第二日早晨起來便冷得直打哆嗦,所以家裡真要閒上一個人來燒爐子。
郵遞馬車在風雪之中駛進小鎮的情景令七鬥十分感動,馬車就像水晶宮一樣迷人。馬鬃上掛滿了霜雪,上了鐵的馬掌響聲十分清脆。只有它,才把南方的訊息傳遞到北方來,也許,有些信封上面還沾有南方的花粉呢。七鬥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國家究竟有多麼大。在她看來,從惠集到斯洛古就夠大的了,可地球儀卻精確地顯示著這是一塊極小的地方。這麼說,惠集小鎮下雪的時候,有些地方還細雨霏霏呢。
由於七鬥每次都站在路邊準時地迎候郵遞馬車,所以,那幾匹馬已經認識了她。一經過七鬥身邊,它們就放慢了步子,頭一律偏向她,邊套上的那匹老馬還愛衝她打響鼻,好像是在問她冷嗎。
七鬥在這個冬天裡時常懷念那個鄂倫春的小夥子。他駕馭的那匹小白馬一定又長壯了不少。在惠集的公路上,在斯洛古漫長的沙灘上,他曾經像夢一樣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嚮往著有朝一日能見到他。若能隨他去那片少數民族的居住地生活上一段時光,冬日的陽光也將顯得親切了。
山上的景色單調得人們直想生病。誰的心都好像窩著一團火,話說過三句就覺得乏味,所以七鬥見到別人的臉色陰沉也就不開口說話,免得無端地受一頓奚落,找那種無聊的不自在。空氣中迴盪著一種葬禮的氣氛,彷彿到處都在死人,到處都在腐爛。七鬥覺得這個小鎮要完蛋了。她真想逃出去,到維康甸,到三河,到門徒或斯洛古,說不定那些地方的生活與眾不同呢。她有意無意間流露出這種想法,姨媽察覺出了這種動向,所以她總是說這樣的話: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三章 郵遞馬車來了(11)
“人活著就是那麼回事,喘氣時為這張肚皮東奔西忙,除非到了兩眼一閉的時候才靜心。哪裡都是一樣的生活。”
七鬥就問:“城裡人也是一樣嗎?”
“都是吃五穀雜糧生兒育女的,他們又沒比別人多長几個腦袋,還不是一樣的!你那死爹在外顛來顛去,還不是跟在別人身後做小打,要在人家的飯碗裡扒拉豆子吃,低眉順眼的,哪如自己在家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