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謂賭檯,實際上便是一家規模宏大、包羅永珍的賭場,一年四季,日進斗金,金銀財寶,滾滾而來。誠然,撥一隻賭檯給杜月笙,並非叫杜月笙去開爿賭場的,開賭場的,自有投資鉅萬、財富驚人的廣東大亨。杜月笙撥到一隻賭檯,那是叫他去負責一爿賭場的安全,而這裡所謂的安全,又不僅是抱抱臺腳,保保鑣,免得被人放搶、偷竊、訛詐,或者惹事生非。他是要把上自外國衙門,下至強盜癟三,三教九流,四面八方,全都套得攏,擺得平,以使賭場安然無事,大發其財。這份艱鉅而繁劇的職責,對於年紀輕、剛出道的杜月笙,未免大嫌沉重了。
江南人有句俗諺:“皇帝不差餓兵。”賭場老闆對於職掌安全重任的保護者,奉送的開銷和報酬,自然是一筆驚人數字,但是這一筆錢,保證者所能拿到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由於賭場利潤很厚,是個發大財的碼頭,幾乎人人見了眼紅,個個都在垂涎,工部局,巡捕房,但凡能夠插一腳,挨個邊,碰兩下的衙門機關以至個人,按期孝敬紅包,分派財香,都是少不了的。
除此以外,賭場本身還要僱用一批專責的保鑣,專門應付突發事件,甚至於賭場附近的叫花子,窮極無聊,鋌而走險的散兵遊勇,亡命之徒,賭脫了底,輸豁了邊,連“千古艱難一死”都不顧了的賭客,隨時會有預算外的“打發”。賭場保證人所面臨的,不啻是大千社會屬於最陰暗的那一面,波譎詭秘,千頭萬緒,一個弄不好小則賠錢受累,蝕面子,下臺型,大則槍林彈雨,性命攸關。黃老闆為愛護杜月笙著想,對桂生姐的這個建議,也不得不加以慎重的考慮。
在同孚裡替杜月笙租幢房子,另起場面,比起撥只賭臺來,似乎簡易得多。不過,黃金榮的內心裡,多少還是有點顧忌,當年的黃公館,原來便是臥龍藏虎之地,他手底下多的是文武兩檔的腳色,有人為他流過血,有人為他拼過命,有人為他賺過大錢,有人為他建過大功。無論從年齡、輩份、歷史淵源和職司重要哪一方面來講,站在杜月笙前面的人比比皆是,驟然將沒沒無聞的杜月笙,隱隱中提到跟黃老闆分庭抗禮的地位,是否會引起物議,發生內部問題呢?
在民國初年,黃老闆還不曾遷往鈞覆裡以前,同孚裡曾有所謂八大家,這八大家的主人,其姓氏之顯赫,適足以說明黃老闆早先的顧慮,非為無因。蓋自黃金榮一家以次,另外七家住的是王阿慶、傅阿發、杜月笙、金廷蓀、顧掌生、馬祥生、範恆德。個個都是響噹噹的亨字號人物,其中如最起碼的範恆德,後來也曾是上海大舞臺的老闆。
於是,黃金榮當下回答桂生姐道:“你讓我再想想看。”
桂生姐當然也知道,想使杜月笙“一步登天”,確是茲事體大,她不再堅持,同意等一個時期再說。隔不多久,她便很欣喜地發覺,黃老闆不僅是在“想想看”,而且還在一步步地做。不論人前人後,他對杜月笙總是特別熱絡,格外垂青,而且一聲聲“絕頂聰明”的誇不絕口。他顯然是在加意提高杜月笙的聲望和地位,同時,他也是在向手下的人表示,他是非重用杜月笙不可。
許多重大而機密的工作,他交由杜月笙逐項順利完成,凡是容易有所表現、出人頭地的差使,他總是派杜月笙去做,於是人們都在說:杜月笙時來運轉,眼看著他就要出道了。
極其巧合的,杜月笙自己在這一段時期,居然也能夠洗心革面,力爭上游,他把早年那種小白相人習氣全部摒諸同孚裡外,開始擺出相當的架勢和派頭。他發揮“著實威風”的功能,使自己的裝束時髦而體面,他每次出門身上都帶有為數可觀的零錢,遇到卑田院裡的伸手大將軍、釘靶癟三、告地狀、討車錢各色各樣的乞丐,他總是信手施捨,甘霖普降,使得眾口交相頌讚,儼然一副好心腸闊太爺的姿態。
在黃老闆大力提攜、自己迎頭趕上的兩股力量衝激下,杜月笙派頭一天天地大,名氣一日日地響。這位青幫悟字輩的小師傅,居然也開起香堂做老頭子了。終杜月笙一生,他只在年紀輕輕的時候,開過一次香堂,收了一名正式的門徒,亦即所謂開山門的徒弟。
第二章 在關鍵時刻亮出絕技八、收個門徒,大顯聰明才智(2)
他是江肇銘,字小棣,蘇州人,一口吳依軟語,天生聰明伶俐,性格柔和,一輩子極少發過脾氣。他曾在上海大世界管過事,每逢相熟的太太少奶奶去聽戲,小囝要屙屎撒尿,叫他領來領去,他都笑迷迷的毫無怨言。
江肇銘綽號“宣統皇帝”,除了他的尊範和溥義酷肖以外,又有一解。那時因他少年時期,經常走馬章臺,浪跡平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