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書慢慢鬆了口氣,悄悄拉了拉杜滸的衣服後襟。這人似乎不是來為難杜滸的。
可杜滸全身依然沒有放鬆,只是一拱手,道:“多謝兄臺指教。”說著攬過奉書,拔步便走。
奉書連忙也跟著向後轉,回頭朝那人遞去一個抱歉的眼神。
那人哈哈一笑:“老兄可是還有見疑之意?咱們同胞漢人之間,要是還都這麼疑神疑鬼,韃子們可要笑痛肚子了。”
杜滸並不回身,冷冷道:“那足下就不怕我是故意在這裡引人上鉤的?”
那人想了想,笑道:“聽說當年文丞相從元營脫身之時,全靠他身邊一個姓杜的賓客謗譏於市,請求素不相識的人來幫忙,那滿街的百姓,可都沒一個走漏訊息啊。小人可不相信,這才過了幾年,世道會變得這麼快。”
丞相身邊姓杜的賓客!奉書心裡面呼的一陣大風颳過,使勁捏著杜滸的手,朝他瞪大眼睛,用口型問:“他在說你?”
杜滸卻不為所動,也不理她,只是轉過身來,朝那人點點頭,問:“那麼足下循聲而來,定是有所見教了?在下洗耳恭聽。”
那人聲音忽然變得嚴肅,低聲說:“在下姓胡名奎,表字子忠,江西上猶人。這位兄臺,還請借一步說話。”
奉書聽得不明就裡,只想:“這人還不知我們身份,就把姓名籍貫一股腦供出來了,膽子也真夠大。”
杜滸朝胡奎深深一揖,卻也不報自己姓名,跟著他一路離開河邊,來到一處長滿荒草的廢園子裡。奉書心裡不由得警惕起來,但見那姓胡的似乎也並無惡意,反而神情頗為激動。
三人一站定,胡奎立刻便開口了:“小人看兄臺也是個胸中有些不平之氣的義士,因此貿然相邀,請勿見怪。眼下有一件義舉,於光復我漢家江山大有好處,不知兄臺可否有意加入?只是話說在頭裡,這件事我們人手不足,風險頗大,近乎以卵擊石,成功與否,全看天意,不成時,更是有十足的性命之憂,兄臺可以想好了再答覆。”
奉書心想:“原來是個抗元的義士。”她聽二叔說過,宋室雖亡,江南地方卻還有層出不窮的義軍,有的是意圖恢復漢家江山,有的是為了反抗元廷的暴‘政,還有的是故宋將領散落在各地的舊部,揭竿為過去的領袖復仇。只是他們勢單力孤,多半堅持不了幾日,便會被無情剿滅。她知道自己應該肅然起敬的,可是對他的這一番說辭,卻是忍不住的好笑:“這哪兒像是拉人入夥!把人嚇跑,還差不多。”
果然,杜滸一聽便皺了眉頭,彬彬有禮地道:“胡兄一番忠義之心,在下十分佩服。只是我們另有要事,恕無法效犬馬之勞。今日之事,我不會洩露出去,請你放心吧。”說畢,拍拍奉書肩膀,示意可以離開了。
胡奎趕上一步,叫道:“二位所謂的另有要事,可也與抗元復宋有關?”
奉書嚇了一跳:“他是怎麼看出來的?這人好精明!”
杜滸站住,搖搖頭:“也不一定算是吧。”
胡奎笑道:“是便是了,也不必模稜兩可。既然如此時,在下只好祝兩位馬到成功了。只是奉勸一句,元人勢大,又都是身經百戰的。咱們漢人要想翻身,須得齊心抱團才行,單打獨鬥,總歸不是上策。”
奉書心想:“他是看我們只有兩個人,告誡我們多半成不了事。哼,說不定他根本沒把我算成一個人,才會說我們'單打獨鬥'。他又怎麼知道師父的厲害?不過,他這番警告,卻也是出自好意。”
杜滸點點頭,不說話了,似是頗以為然。
胡奎笑道:“兄臺可是轉了念頭了?”
杜滸搖頭道:“方才足下所言極是。不瞞足下說,我倆要做之事,可也是風險頗大,萬難成功,而且說不定比胡兄你所舉之事,還重要著那麼一點半點。方才你說,咱們須得齊心協力,才能和蒙元相抗,那麼胡兄可否有意加入我們呢?此事若成,包你不會後悔便是。”
他這番突如其來的反客為主,著實將了胡奎一軍。胡奎怔了半天,才道:“你……你是要我……幫忙……做什麼?”
奉書也吃了一驚,悄悄問:“你要拉這個人入夥?他……他能幹什麼?”
杜滸道:“胡兄方才提到,你是江西人?”
胡奎點點頭,“兄弟祖籍上猶,屬江西南安軍,不過現在已經讓韃子改成別的名字了,我也懶得記。”
“那麼你對南安軍的地形,想必是熟悉的了?”
胡奎一愣,“南安軍?”突然哈哈大笑,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