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上,雙腳一蕩一蕩的,歪著脖子,好奇地看著周圍的綠樹紅牆。而杜滸則有意側身坐在她身旁,一手託著腮,好像在給她天馬行空的講故事——這樣便沒人能看清他的正臉。
奉書忽然有了主意,拍手道:“我們可以寫個紙條,夾在飯盒裡,送進去,就能和他聯絡了!”
杜滸笑道:“你的這個妙計啊,從古至今的江洋大盜,從縣城裡的土牢到皇家的天牢,已經用過不知多少次啦。張弘範要是防不到這一點,我管你叫師父。”
奉書臉一紅,道:“那……那怎麼辦?”
杜滸笑道:“辦法倒是有,不過非得你出馬不可。”
*
三日後的夜裡,奉書換上黑衣薄鞋,悄然出門,來到元帥府對側的石橋上。城裡雖有宵禁,但城中人口眾多,夜禁執行起來也不甚嚴格。要躲過那些提燈巡邏的兵士,對她來說已是易如反掌。
元帥府的正門兵卒林立,幾個偏門也都有不少守衛,人人精神抖擻,毫無倦意。奉書在陰影裡悄悄穿行,用全身感知著每一個潛在的危險。她的眼力早已強於常人,即便在夜間,也能分辨距離和顏色。但她就算閉上眼睛,也能察覺到最近的守兵在何處。他們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在她耳中,像唱更的鼓點一樣清晰。
她知道此時元帥府的防衛力量集中在西南角,因為那裡的坊市近來鬥毆案件頻發,百姓的生活不怎麼太平——這當然是杜滸他們的手筆。她還知道,杜滸此時正裝成一個醉漢,在附近游來蕩去,說不定還在唱走調的歌。他的舉動恰好足以吸引附近守兵的注意,又不至於讓他們覺得威脅而上前去趕他、拿他。而胡奎則提著一個裝了硫磺藥引的籃子,伏在附近的一個茶館裡。倘若她稍有失手,忽然竄出的火頭應該會引開一部分守衛的視線。
空氣中的氣味變了。她蹲下身一摸,果然牆壁底下開著一個小小的狗洞。她苦笑:“這麼小一個洞,大人果然是進不來的,只能派我出馬,卻不是他偷懶。”
她用力嗅了一嗅,避開了地上的狗糞,趴下身子,雙手舉在頭頂,一點一點地鑽了進去。
這大約是整個元帥府裡,唯一一個沒人看守的入口了。可是沒有人,並不意味著沒有別的東西。
她感到有條大狗就在附近,趕緊從懷裡掏出兩個熱騰騰的肉饅頭,向旁邊一丟。香氣溢位來的一瞬間,她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但那饅頭裡除了豬肉餡兒,還有杜滸不知從哪裡搞到的老鼠藥,她可不敢咬。
牆內滿是移動的燈籠和火把,幾棟房屋的窗戶裡透出微光。她無聲無息地地打了個滾,躲在一塊岩石後面。兩個提燈的兵卒從她面前幾步的地方經過,說說笑笑的,沒注意到她。
燈光移開了。她又向前躥了幾步,躲在一叢長草裡。她在光亮的間隙裡穿梭前進,不一會兒又躲到一棵老槐樹下。這裡距元帥府的外牆已經有幾十步遠了。
如果胡奎套出的話沒錯,洗衣房應該在東南角,緊鄰內院院牆外側。她向東南方一望,只見那裡是一大片練兵的校場,空曠無物,要是直接穿過去,非被發現不可。
她想了想,伸手抓住樹枝,向上一勾,便上了樹。誰知那樹皮甚是滑溜,她腳底踩住的時候,不由得滑了一滑,擦出了一點點聲音。近旁立刻便有人問:“誰?”接著便是匆匆的腳步聲走來。
她連忙又向上躥了幾尺,拗下一截樹枝,向下一丟。那聞聲而來的燈光便停在樹下面,左右掃了又掃,有人自言自語道:“黃鼠狼也不消停!”那聲音就在她腳下不到一尺之處。
她雙手緊緊抓住樹枝,一動也不敢動。等到巡邏的那人走了,這才極慢極慢地倒翻了半個筋斗,站到了樹枝上。她已經微微出汗了。若是沒有此前練出的氣力和穩健,此時早已倒栽蔥摔下來了。
她平伸出雙手,在空中一步步走了起來。這一晚烏雲遮月,倒不怕有影子投在地上。但同時,腳下的樹枝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她只能憑著感覺行走。
等到感覺樹枝撐不住自己的重量時,她便輕輕掂腳,藉著一點點彈力,躍上另一棵樹。底下的兵卒也許會聽到輕輕的風聲,但他們多半會認為那是鳥雀或蝙蝠。
她離地越來越高,元帥府中更多的房屋顯現在眼前。她突然想:“不知爹爹住在哪裡?會不會是那個亮著燈的小房間?那個帶花園的小院子,會不會是張弘範的住所?他那裡怎麼也亮著燈?難道……難道他還在處理什麼公務不成?”但她知道自己胡亂猜測,多半也不會猜得準。她多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夠穿透牆壁,哪怕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