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糖猴兒吃得差不多了,杜滸才開口,問:“看好了麼?”
奉書點點頭。她的舌頭雖然一直忙著吃東西,可是其他的感官卻一刻也不敢懈怠。
對岸的元帥府高牆朱漆,氣勢森嚴,幾乎佔了一整條街。她看出來,那元帥府的一部分是故宋的建康府衙,另一部分是新修的宅院,牆壁房屋甚是粗糙,想來是屯兵、存軍械之所。元帥府大門緊閉,門口排著二十幾個兵丁,看樣子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是張弘範從廣東帶來的。牆邊另有幾個偏門,門口皆有守衛。一個老農推著一車菜,與守衛的兵卒交涉許久,又被粗暴地搜了搜身,這才被放進去。
高牆上面也布著不少崗哨,每個哨所裡都有至少三人輪班,居高臨下地監視著方圓數里的街道和民居。他們身上揹著弓箭,身邊隨手就是傳訊用的鑼和鼓。有時候,他們會和街道上一些平民裝束的人相互對視一瞬,各自點頭。
杜滸低下頭,低聲對她道:“咱們雖然不能硬攻元帥府,但起事之意,必須讓丞相提前得知,讓他過江時做好準備。”
一面吃糖,一面卻商議著這些最危險、最秘密的勾當,讓奉書心裡覺得有些怪異,又有些刺激。她咬掉了最後一口糖猴兒,擦擦嘴,朝河對面瞟了一眼,又是一眼,目光彷彿已經穿過了厚厚牆壁,看到了裡面重重疊疊、帶著兵器的人影,也低聲回道:“所以非進去一趟不可。”
在對面元帥府的守兵眼裡,那不過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被大人拉著,好奇地左顧右盼。
杜滸大約也很滿意她這樣的偽裝,拉過她的手,把她手指頭上黏糊糊的糖屑一點點抹掉,低聲重複道:“所以非進去一趟不可。我試過。白天人多眼雜,晚上守衛不減,還有火把,亮如白晝,也不好辦。元帥府外牆裡面是內外兩重院子,我還沒能闖進外院,就差點讓人發現,險些回不去了。”
奉書聽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心裡面通通直跳,朝那菜農的背影努努嘴,道:“有沒有可能扮成別人,混進去?”
“不太容易。我這幾日注意過了,進出的都是熟面孔。況且,就算扮成雜人,也沒法直接和丞相說上話。能進內院的,非得是張弘範的心腹不成。”
奉書剛要嘆氣,忽然想到杜滸先前說過的一番話,趕緊道:“你說有任務給我?你有辦法了?”
杜滸拉著她在河邊坐了下來,半天才似下定決心,道:“是件挺危險的事。我也是有些異想天開……”
第67章 春筍翠如玉,為人拈繡針
“是件挺危險的事。我也是有些異想天開……”
奉書才不管,連聲道:“沒關係!你們都能豁出性命救我爹爹,難道我還沒這個膽子嗎?”
杜滸“嘿”了一聲,道:“我不是怕你膽子小,我怕你膽子太大!”
奉書一愣,沒明白他的意思。
杜滸嘆了口氣,“你現在也許還不覺得,但咱們現在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子上。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向丞相交待?”
奉書心中一陣難過,說:“我爹爹以為我早就死了,已經傷心過了。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你不要讓他知道便是。”
“那怎麼行?你要是還敢這樣隨隨便便,散散漫漫的,我明天就把你鎖屋子裡,哪兒都不許去。”
奉書趕緊道:“別,別呀。”頓了頓,換了個口氣,又道:“好了,自己會小心注意,你教了我這麼多逃命的本事,可不是白教的。”
杜滸被她的語氣逗得一笑:“小丫頭片子,說話倒跟大人似的。好,你知道小心就好。這幾天裡,胡奎想辦法結識了元帥府裡的一個雜役,套出話來,說丞相此時住在內院客房裡,待遇倒是不差。一日兩餐,都由外面送進去。每隔三日,還會讓他把舊衣送出來,由幾個洗衣婆子漿洗縫補,再遞回去。這送飯、洗衣,就是僅有的兩個和他通氣的機會。”
他說畢,微微轉頭看著奉書,眼角露出三分考較的意思。
奉書知道他是在給自己出題了,慢慢盤算著。
送飯、洗衣。若是化裝成進進出出的僕役,肯定會立刻就被看出來。杜滸說過,來往的都熟熟面孔……除非自己可以化身為一碗白米飯,那樣倒是可以……唉,不知道父親現在,還能不能吃上白米飯……
陣陣暖風裹著花香,從河面上襲來。河畔的遊人、行人來來往往,有時候把他們擋住了,有時候又把他們的身影露了出來。奉書知道,在遠處元帥府守兵的眼中,這裡不過有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平民家女孩,坐在高高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