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如獲大赦,連連點頭。門外也傳來一陣壓低了的竊竊私語,帶著喜悅的語氣。
“好了,都散了吧,我餓了,要吃飯。”
她聽到腳步聲四散而走,比平日裡要殷勤迅速得多。旋即小廚房便做出幾樣精緻小菜,送進了她的小院。
奉書吃了幾口糟魚和煎豆腐,猛然想起日間杜滸的那句話來。他讓她夜裡再去,給他帶些吃的。天曉得他已經多久粒米未進了。當初她聽到這話時,只把它當做杜滸的異想天開。可是此時靜心再想,卻琢磨出了些別的門道。
“他雖然虛弱得快死了,可是腦子卻一點也沒壞,不然,也不會教我做出這些事來……他說他剛剛見過爹爹,可是卻執拗不告訴我細節,看來也是有心為之……哼,我知道了,他是要我拿吃食去換。”
她心中升起一陣不服輸的豪情,打算接下這個挑戰。況且,她太思念父親了。明知他就在咫尺之遙的廣州,卻不通音訊,只能從他的敵人口中聽到隻言片語,這感覺已經摺磨得她快瘋了。就算杜滸開出的條件是讓她再闖一次惠州城門,她多半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可是自己的房裡有那麼多丫環盯著呢,外面有婆子,再外面有管家、小廝,要想半夜溜出去,談何容易?
奉書一口一口地吃著飯,慢慢有了主意,喚阿染過來,說:“我今日驚嚇得太厲害,你給我取壺酒來,讓我壓壓驚。”
阿染微微一驚,說:“小姐,你還小呢……”
“我爹也沒禁我飲酒啊,元宵夜時,他還讓我喝了一杯呢,你忘了?”
阿染只好去廚房端了壺酒來。奉書自己抿了兩口,便說爹爹不讓自己多飲,招呼丫環們一起喝。這些小丫頭都是比她年紀大的,都嘗過酒的滋味,只是平日只能飲些土釀的渾酒解饞,今日卻被小姐吩咐,陪她喝官釀的流香清酒,自然是樂得從命,抱著杯子,不一會兒就眼飭耳熱,一個個歪歪扭扭地伺候著。
眼看一壺酒盡了,奉書又命取第二壺,賞給護院的小廝。幾個丫環已經頭暈腦脹,想也沒想,便即照辦。此時黃昏剛至,夕陽斜照,暖風扶醉,最讓人神思昏昏。不多時,院裡院外就醉了一片,一個小廝乾脆靠著牆,打起呼來。
奉書趕緊把丫環都打發去睡了。幾個丫環白天擔驚受怕,東奔西走,現在好容易定下心來,又有幾杯酒下肚,還沒沾枕頭,一個個就都做起好夢來。
小姐立刻變成了小賊。奉書輕手輕腳地換上一身深色衣裙,用布包了一大包點心,打成一個包裹背在身上,等到天全黑,便撩起裙子,塞進腰帶,踮著腳尖推門而出。她本來還頭疼如何翻出院門,可是眼看著那小廝躺在地上,淌口水做夢,鑰匙就掛在腰間,便毫不客氣地把鑰匙取了下來,輕輕開了門。
她趁著月色,溜進府衙的後花園,天忽然一下子暗了,烏雲聚攏,接著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眼前的路便看不清。她一邊暗暗叫苦,一邊慢慢摸索著前進,不斷抹開眼前的雨水,朝那個杜滸棲身的小院眺望。小黑子抱她回房時,她便留了個心眼,半睜著眼睛,一路走,一路記。可是現在她不太確定,自己心中所記的方向究竟有多準確。
她走著走著,突然腳下一滑,心中一空,竟一下子掉進了花園裡的池塘。水立刻淹過了耳朵。她大駭,一張嘴,便咕嘟吞了一口帶著泥土腥味的水。她連忙手忙腳亂地划水,卻看到遠處燈光一閃,一個巡邏的兵士聽到動靜,慢慢朝花園走過來。
奉書的耳朵浸在水裡,尚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心一橫,停止了掙扎,以免讓人聽到動靜。幸好那池塘甚淺,她向下漂了一會兒,雙腳就踏進了淤泥裡。淤泥又深又軟,她只覺得自己一寸寸地沉了下去。裙子浮在腰間,似乎是被水草纏住了,不斷朝一個方向拉扯。
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她似乎聽到那兵口中嘟囔著:“鯉魚成精了!”隨即又慢慢遠去。她又是慶幸,又是害怕,連忙用力撳水,可是鞋子已經完全陷在了泥裡,全身彷彿都被水箍住了一樣,雙手拂到幾束水草,似乎還有一條滑溜溜的魚,連忙又撇開。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想,方才喝的那幾口池塘水裡,會不會有小魚、小蝌蚪?
想到這裡,一陣噁心,雙腳用力一踏。左腳反而更深地陷進了淤泥裡,右腳卻一下子從鞋裡拔了出來,讓她頓時失了平衡,險些倒在水裡。
她拼命亂蹬亂劃,直到左腳鞋子也丟了,這才慢慢漂了上去,摸到了池塘邊緣滑溜溜的岩石,手一滑,又趕忙抓住幾束草根,咬著牙,一點點把自己拉了上去。一聲悶響,裙子被撕了個大口子。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