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原來懷裡的物件捧給他。杜滸見到了,鬆一口氣,用目光示意她收好,復又閉上眼。
一小卷手帕包住的東西,一直讓他揣在懷裡。她立刻認了出來。那手帕裡包的,是一枚舊鹿角扳指,和一個盛著毒‘藥的瓷瓶,都是她許久未曾見面的老朋友。那手帕上捆著一根頭繩,打著一個精緻漂亮的結。兩年了,杜滸連拆都沒拆開過。
奉書心中一酸,將那小包放進自己懷裡揣好,感覺身體稍微完整了一些。
杜滸懷裡還有另一樣東西,是一條仔細摺好的男子衣帶,灰白色粗布質地,上面密密麻麻的,似乎寫了字,已經染上了一點血。
奉書湊到燭火前面,讀出了上面的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為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宋丞相文天祥絕筆。”
這一天是至元十九年十二月初九日,距文天祥起兵勤王,已過去了將近八年。距他兵敗被俘、宋主蹈海,已過去了近四年。這短短的一句話,便是他這八年間的全部概括。
奉書默默記下今天的日子,將那衣帶捧在心口,許久才道:“這是在他身上找到的?”
杜滸點點頭。
“他……他有沒有收葬?在何處?”
杜滸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奉書花了好長時間,才聽懂他說的什麼。
“在場的南人……不准他們棄屍……我和幾個人一起……草草收殮了下……葬在城郊……以後……”
奉書淚水湧出,哽咽道:“是我做女兒的不孝,沒能給父親處理後事。勞煩師父了。以後若有機會,我會將他歸骨回鄉。”將衣帶鄭重收好,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朝他叩拜為禮。
杜滸輕輕拉住她的手,忽然說:“對不起……”
奉書鼻子一酸,小聲道:“你沒什麼對不起的。”一面說,一面卻湧出了更多的眼淚。
可他還是固執地喃喃說著:“對不起……奉兒,對不起……昨天我……太沒用……我要是能……我要是能早點發現……西門……獒犬……對不起……他們有陷阱……”
他說的話,奉書漸漸聽不懂了。但她知道,他昨天硬闖兵馬司,定是碰上了些厲害角色,激戰一夜,以致到現在還念念不忘,在半昏迷的幻覺裡,還在試圖扭轉著戰局。
她突然意識到,眼下師父和自己一樣需要安慰。她輕輕撫著他的手背,柔聲道:“你孤身一人,能從那裡全身而退,已是萬幸……要不是你今天找到我,我……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傻事,現在肯定已經沒命了……”
要不是為了找自己,他也不會冒險來到法場,被官兵盯上,耗盡體力,復傷成這個樣子。要不是她手中恰好有那柄削鐵如泥的鑲金匕首,恐怕此刻兩個人已經凶多吉少。要是她聽了他的話,自己向南遁逃,他此刻定是必死無疑。
而現在,他離死也差不了多少,偶爾睜開眼,目光的神氣也是死灰一般。奉書突然害怕起來。他此前也曾經數次受傷,但都沒有像今日這般萎靡。當日他在惠州被囚,被折磨得好像一具枯骨的時候,眼中也沒有過這麼絕望的神色。
奉書隱隱明白,這不僅是因為他的傷。這幾年來,他屢次試圖營救父親,又屢次功敗垂成,而現在事情終於無可挽回,只怕他已經心灰意冷了吧。日間被官兵圍困之時,他數次命她獨逃,焉知心中沒有存了必死之念?
她感到握著她的那隻手慢慢鬆開了,又驚又懼,連忙用力握住,脫口道:“師父,師父,你別丟下我一個人。”俯身在他胸前聽了好久,終於捕捉到了微弱的心跳,這才心中略定,知道他只是昏睡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文天祥的“衣帶贊”,寫於當年春天,一直帶在身上,做好隨時就義的準備
【M記】小食店推出新產品:奶油【萌菠蘿】,感謝兩位冠名贊助本章(づ ̄ 3 ̄)づ
第167章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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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書挨在他身邊,努力想讓自己睡過去,好好休息一夜。此前她總是覺得,倘若父親死了,自己也沒什麼活著的意思了。但當她真的成了沒父親的孩子,心裡反而生出些前所未有的剛強。父親被俘已經四年了。也許在這四年的時光裡,她早就慢慢地做好了今日的準備。
況且,眼下師父還要憑自己照料。他虛弱得像個孩子,她反而成了肩負重擔的大人。
可她哪裡睡得著,迷迷糊糊的,心中諸般念頭紛雜,睜著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