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亂成一片,十幾個親兵怯薛歹闖了進來,全都目瞪口呆,擁在李恆身後,議論紛紛,不敢前進一步。
脫歡已經半昏迷,目光渙散,口中細細的流出一道血。奉書心跳得飛快,暗自後悔方才下手太晚。她此前打定主意要殺他,可現在卻生怕他死了——那樣的話,自己絕無可能活著走出這帳子。
她心中突然起了個惡毒念頭,手下用力,將脫歡的喉嚨又掐緊了一分。脫歡根本無力抗拒,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體痙攣著,臉色慢慢的白了。
“李恆,我可以饒你主子,條件是一命換一命。只要你立刻自己了斷,我保證不害他性命。”
這是一道計劃外的念頭,是她從沒和陳國峻、趙孟清商量過的。今日情勢,看來她是沒法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脫歡了,那麼不妨殺另一個。
李恆卻面不改色,冷然道:“你當我們這裡人人都是傻子?蒙古的軍人,只可能死在敵人手裡,絕不會死在自己的刀子底下。放了脫歡,我可以給你個痛快的。”
奉書咬牙道:“你不怕我反而殺了他?我告訴你,他身體裡現在埋著一根針,只有我知道在哪兒。只有我能讓他活過來。”
“鎮南王素來行事莽撞,若非李恆拼死護佑,只怕此時已經死過不止一次了。今日他若不幸去世,便是殉國,我會向聖上報知他的英勇事蹟,請求以國禮相葬的。”
奉書心裡一涼,看到帳外已經燃起烈烈的火光,不知排了幾千幾萬的火把。整個營地都被喚醒了。光線透過帳子,照在李恆臉上,讓他平白變得更高大了,簡直像是這座軍營裡唯一的主人。
難道他竟不在乎脫歡的死活?抑或他只是在大言炎炎,和她打攻心之戰?
“那我便殺了他!到時你們皇帝降罪下來,我看你還有沒有機會死在敵人手裡!”
李恆眯起眼睛,“那我便會以戰功給自己贖罪,用百萬大越百姓的性命給他報仇,讓你們所有人嚐盡家國淪喪的滋味。”
他的聲音讓奉書冷汗直冒。她想,倘若自己真的是越人,單憑這幾句威脅,大約就已經要動搖了吧。李恆會說到做到。
她冷笑一聲,剛要接話,李恆卻已看出了她神色間的細微變化,雙眉一蹇,厲聲道:“你不是越人!你是……漢人?派你來的,又是誰?”
奉書無意與他多加解釋,定了定神,慢慢道:“不管是誰派我來的,李恆,今日你與我做個交易。你放我太太平平地走出這個營地,我就還你一個活的脫歡。到時你儘可以向你們皇帝邀功請賞,說你是如何與刺客搏鬥,挽回鎮南王性命的。要是你一心想殺我,就別怪我拉脫歡一起陪葬。你就算屠盡越南百姓,也換不回一個忽必烈的親生骨肉。這裡的所有人都會作證,你是如何為了一己的臉面,罔顧鎮南王死活的。你也許有戰功護佑,忽必烈不會把你怎樣,可你的妻兒家人卻沒有一個打過仗。他們博不到皇帝的歡心,等你百年之後,命運如何,可就不好說了。”
這番利害分析,奉書心裡有著九分的把握。她記得小時候曾經見過李恆的兒子一面。那是個身穿儒服的文弱公子,絕不可能打過一場仗。他的言行舉止間都透露出他全靠父蔭庇佑。而像李恆這樣鐵石心腸的將官,恐怕家人是他唯一的軟肋了吧。
想到這裡,她心中卻呼的燒起了仇恨的火焰。李恆在與父親作對、追殺督府軍、肆意捕殺他的家人時,可曾有過半點心軟?
今天,暫且放下仇恨,暫且放過他……
她覺得自己在漸漸掌握主動,補充道:“再耽擱下去,脫歡可越來越不容易醒了。”
李恆緊緊盯著她,淺褐色的眼睛裡迸射出要殺人的光。
半晌,他刷的一聲收起佩刀,“成交。你可以走了。”
奉書立刻道:“用蒙古人的榮譽起誓。”
李恆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牙縫裡迸出一個奉書聽過的最重的誓。
她輕輕出了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能鬆懈,然後將脫歡的身子放平,從衣服上抽出一根絲線,穿過沒在他面板下面、幾乎看不見的針鼻,用力一拉。脫歡猛地一弓身子,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呻‘吟。
奉書有意當著所有人的面這樣做。她看到周圍的軍官、士兵、怯薛歹、連同李恆,都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但她還悄悄做了一件事。她在脫歡的脊柱上下了個重手。三個月之內,他只能躺在床上,無法站起來。
這樣一來,就算他不死,元軍也無法再肆無忌憚地推進。這也算是給了陳國峻一個交代。
她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