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斷了一支紫毫。
第一章 灞陵柳
“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終始灞滻,出入涇渭;酆鎬潦潏,紆餘委蛇,經營乎其內。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
漢時司馬相如的這篇《上林賦》以瑰麗的辭藻描繪了漢時長安的上林苑,也留下了八水繞長安的佳話。
滄海桑田,曾經巨麗的天子林苑已在時光中灰飛煙滅,如今的長安只留下了更名為曲江芙蓉園的上林舊址,但八水仍存,其中七水匯入渭河,渭入黃河——從江南的秣陵,沿杭渠一路北上,轉入黃河之後,再逆渭河經行,出發的時候,江南桃吐杏蕾、煙柳迷人眼,抵達灞陵渡口,渡口如雲柳林,卻也才堪青色盈盈,南北差異,可見一斑。
卓昭節在樓船上層怔怔望著柳枝發怔——江南與長安的區別,又豈獨一柳枝哉……
“娘子!”脆生生的呼喚打斷了卓昭節的思緒,她偏過頭,微皺著眉問:“什麼事?”
初秋走了過來,恭敬道:“八郎說,就要到咱們的船靠上棧橋了,如今三郎已帶著人在碼頭等著——娘子該更衣了。”
這時候是晌午才過,卓昭節在船上穿著家常衣裙,雖然卓昭質是她同胞長兄,當年她到遊家還是卓昭質送的,可這是長大後頭一次相見,總也要換身像樣點的衣裳,以示尊重,卓昭節聽說就快靠上棧橋了,頓時一急,起身道:“怎麼不早點叫我!”
初秋抿嘴笑道:“娘子莫急,說是就到了,但這兒船多,河面又不算寬闊,船家須得小心行事,再說如今只須著春裳,用不了許多功夫的。”
話是這麼說,卓昭節一心要給兄長留個好印象,雖然衣裙早有備好的,卻還是又鄭重挑選了半晌才能夠決定,換過雪青雨絲錦繡纏枝葡萄紋上襦,系杏子黃並青白間色裙,因為如今長安還有些未散盡的料峭春寒,又加了一件朱膘灑繡團花的半臂,腰間束了遊靈親手打的兩條五彩攢花串珠宮絛,腕上攏了碧玉鐲,頸上戴著瓔珞圈,雙螺上纏了兩垂東珠,另插了一支粉色水晶步搖,一縷兒火焰般的珊瑚珠,落在左鬢畔,雪膚鴉鬢紅珊瑚——對鏡自照,卓昭節自己也滿意得緊。
還沒起身,看著卓昭節貼身緊要之物的明吟進了來,笑著道:“娘子,八郎說,三郎就待上船了,請娘子好了就下去呢。”
“正好。”卓昭節站起身,初秋和立秋忙一起捧上百花錦帛,卓昭節挽在臂上,明吟又上前一步,替她理了理宮絛,正了瓔珞圈,這才退後一步,伺候她下去。
到了甲板上,也換了一身新衣的卓昭粹笑著招呼卓昭節:“咦,我叫明吟過去跟你說聲,怎麼就下來了?如今還沒靠上去,仔細一會船身搖晃摔著。”
卓昭節走到他身邊道:“八哥扶我把罷,難為如今再叫我上去?”
卓昭粹是習過些武藝的,雖然不知道他身手如何,但下盤極穩,船在黃河裡的顛簸,他都能穩穩的站在船頭與船家說笑垂釣,更不必說這靠岸了,卓昭節一路北上,兄妹兩個在船上也熟悉了,就笑著扯住他袖子。
“郎君、娘子請放心,今兒個天清氣好,這灞水無風無浪的,這樣靠岸還要摔著娘子,某家往後也沒臉吃這水上的飯了!”遠處的船家倒是耳尖,聽得這話,笑呵呵的轉過頭來保證道。
這船家果真技藝不差,說話間就將船穩穩停住——卓家兄妹都讚了一聲,跳板搭下去,就見碼頭上早早等待的一群人,登時有一群健僕簇擁著一個華服玉冠的男子快步上來,這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身量頎長,眉目和卓昭粹有幾分相似,一望可知是兄弟,他神色很是激動——這模樣讓卓昭節幾乎是立刻想起了兩年前第一次見到卓昭粹時的景象,心下不由一暖。
卓昭質理都沒理上去向他行禮的卓昭粹,徑自到卓昭節跟前打量她幾眼,眼眶頓時微紅,語帶哽咽道:“七娘?”
“……三哥!”卓昭節才喚了他一聲,卓昭質已經抬手撫了撫她的鬢髮,聲音微微顫抖著道:“父親母親這些年都想念得緊——母親今兒個本打算親自過來接你的,奈何家裡事情多……一晃十幾年,你都長這麼大了!”
當初卓昭節多病即將夭折,要離家別居,遊霽不放心沈氏建議的在京畿尋人寄養,又無人可信,只能讓年僅十一歲的長子卓昭質送還在襁褓中的妹妹南下——雖然那時候卓昭節還不能記人與事,對卓昭質來說卻是記憶深刻的,現在又是他親自來接,難免感慨萬千。
——只是這感慨之情才起,卓昭質還沒問完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