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雨滑坡泥石流肆虐,翻過三座大山才能艱難走到山坳裡。手機全無訊號,直至去年才有一條公用電話線牽進去。
如果這是在美國,至少還可以租用直升機進山。此時此地,下起雨來,簡直讓人一籌莫展。
小黃點點頭,抹把雨水:“有一段奇難走,差點給活埋了。家裡仔細看過,只有被子裡發現張紙條。周圍幾家離得至少一里地遠,問不出什麼線索來。只知道孟大媽走的時候碰到村頭老張,隨口說了一句去城裡養病。對方是三個青年男子。”
慕憬開啟紙條,字跡潦草,顯是匆匆寫成:大恩不言謝。勿掛勿念。
頓有一種,萬事到秋來都凌落的感覺,她趔趄兩下才站穩,抱著他的臂膀勉強支撐住身體,眼底泛起濃濃的懼意。抬頭央求道:“幫我。”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背,發覺她的身體如倦葉般地瑟縮於秋風裡,而他正是那段可以為她支撐風雨的樹幹,不由柔聲說:“不要怕,我們一定會找到。”聲音雖輕卻堅定,令人毫不懷疑他的能力與誠意。
慕憬心底仍無法樂觀。
小黃接過話:“機場、碼頭、長途車站、高速入口、國道都盯著的。雨斷斷續續下了十來天了,他們帶著病人從山路出來,想必不會走太快。暫時肯定還在本市。”
程熠微點點頭。“對方不過想脅持人質來達到某些目的,暫時不會危及生命。我們一面加緊動作,一面等他主動聯絡。最近因為劉某的事牽出些不利線索,中紀委來人了,估計老簡焦頭爛額,不會太過輕舉妄動。這件事更大的可能,是他防止在失控的情況下慕容進一步落井下石陷他於更大的危機中。謹小慎微,乾淨利落是這老狐狸一貫作風。”
慕憬點點頭,她想說,什麼都沒有人命來得重要和值錢,一切都條件可以跟對方談。但她審視著程熠微,終究是猶豫的,動動嘴角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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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你們是同一陣營的吧?為什麼要與他倒戈相向?僅僅因為想擺脫他對程氏的壓制?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反抗他的勝算微乎其微。你們商人從來不都是趨利弊害的嗎?”她打破沉默。
“如果說——是,為了你。”他不動聲色觀察她面上表情,嘴角掛上一絲譏誚道,“這理由說出來——恐怕連我都不大相信。原因有很多,如果你感興趣,不妨慢慢地去發現吧。”
她撇撇嘴,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回答。
“其實,”他遞給她杯白水,自己慢慢啜一口茶,“很早以前,我見過令尊,至今仍無法忘懷。”
她有點驚異,畢竟父親離世已逾十載,無論那些事當年怎麼轟動一時,非當事人永遠也就是茶餘飯後談談,或唏噓,或感嘆,或怒罵,最後終歸一笑置之,拋諸腦後罷了。這世界上仍記得慕容某人的,恐怕已寥寥無幾。
更何況,她父親如日中天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小小的中學生而已。
他慢慢講述起來:“95年初春,我高二。家裡雖然做金融投機,平日也培養我學習理論知識,實踐上卻一直諱莫如深。那時我和大哥程冠中迷上了投機技術,沒事就探討圖表行情,終於在春節之後從書房竊取了父親在中金投開設的一個期貨帳戶,錢不算多,大概二十多萬,所以估計父親開完戶之後擱置一邊也沒在意。
因為研究了一年多的技術,完全紙上談兵,心裡就非常著急要實踐一回。我和大哥正值寒假,沒事總往西城營業部跑。那陣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非常強烈的慾望,或者說叫偏執。
我研究了上海國債期貨327合約的圖表,覺得是一個典型的上升平臺。價格在長期上升之後幾個月一直停滯不前,高位窄幅振盪。振幅一元以內。從日K來看,偶有陰線又小又短,一派紅兵排列。明顯市場做空力度不足,價格無法打壓。這樣的情況下,市場蘊涵了巨大的動力,一旦價格突破振盪區間上延,可能會出現強烈的漲勢。
當時我又緊張又激動,感覺到巨大的機會就在眼前。我拿著父親的帳號,讓程冠中去下單,因為他已經成年而我看上去像個初中生。我分幾次建倉,價格卻一直在徘徊中微跌,空頭主力在上方掛了幾十萬的賣單,突破簡直是Mission Impossible。我不知道哪來的固執,一直加倉,直到2月22日那天已經滿倉操作。那天下午我突然變得緊張惶恐,市場氣氛也異常地緊張,空頭似乎加大了向下砸價的力度,我的賬上浮虧幾萬塊。
95年這幾萬塊對我來說不算小數目。我還完全沒有市場經驗,不知道自己算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