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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你靈魂的食物是光和空間,那就用光和空間來餵它;但是肉體的食物是香檳和牡蠣,那就用香檳和牡蠣來餵它;因此,如果快樂的復活是值得的,那就應該有一次復活。”是的,我似乎覺得,老人的心靈還沒有枯萎,它受到光和空間的無限限制,而他的肉體,不問有沒有復活,正以一切方便的、可以搞到手的東西為食——如果沒有香檳和牡蠣,起碼也有上好的淡啤酒和椒鹽捲餅。那時候他的身體還沒有被宣佈患了不治之症,他的生活方式,他的沒有信仰,也沒有受到譴責。他也還沒有被禿鷲所包圍,包圍他的只是他的好夥伴,像他一樣的普通凡人,他們既不向上也不向下看,而是一直往前看,眼睛始終盯著地平線,滿足於看那裡的景象。

現在,他成了一條破船,卻使自己成為教堂的長者,他彎腰駝背,白髮蒼蒼地站在聖壇跟前,而牧師則在為那些微不足道的募捐祈神賜福。這些募捐來的錢將用於建一條新的保齡球道。也許他必須體驗靈魂的誕生,用公理會教堂提供的那些光與空間來餵養這海綿般的生長物,但是這對於一個知道肉體渴望的那種食物滋味的人來說,是多麼可憐的替代物啊!那種食物沒有良心上的極度痛苦,甚至使他海綿般的靈魂也充滿著光與空間。這光與空間是荒唐的,但是光芒四射,是世俗的人生。我再次想起他那勻稱的小“肚皮”,那條粗粗的金鍊子就橫跨在肚皮上,我想,隨著他肚子的死亡,倖存下來的便只有那靈魂的海綿了——他自己死亡肉體的一種附屬品。我想起那個牧師,他像一種非人類的食海綿動物,像掛有人的精神頭皮的棚屋的主人一般,把我父親吞掉。我想起隨之而來的東西,一種海綿中的悲劇,因為雖然他許諾光與空間,但他剛一離開我父親的生活,整個空中樓閣就立刻倒塌。

這一切都是以最普通的生活方式發生的。有一天晚上,在人們的例行集會之後,老爺子帶著一副傷心的面容回到家。那天晚上他們知道,牧師要向他們告別。他在新羅歇爾區接受了一個更有利的位置。儘管他很不願意拋棄他的羊群,但他還是決定接受這個位置。他當然是在再三考慮之後才接受的——換句話說,作為一種職責。無疑,這意味著更好的收入,但是這無法同他將要承擔的重大責任相比。他們在新羅歇爾需要他,他服從他良心的聲音。老爺子敘述這一切的時候,用的是牧師使用的那種動聽語言,但是十分明顯,老爺子受到了傷害。他不明白為什麼新羅歇爾找不到另一個牧師。他說,用高薪來誘惑牧師是不公平的。我們這裡需要他,他沮喪地說。他如此悲傷,使我幾乎想哭出來。他補充說,他打算找牧師談心;如果有人能說服他留下來,那麼這個人就是他。在隨後幾天裡,他當然盡了最大努力,無疑這使牧師十分狼狽。看到他從這些談話後回來時臉上茫然若失的樣子,是很令人痛苦的。他的表情,就跟一個試圖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的表情一樣。當然,牧師已拿定主意。甚至老人在他面前情不自禁地哭起來,他也沒有被打動,從而改變主意。這便是轉折點。從那個時刻起,老人經歷了急劇的變化。他似乎變得很痛苦,並且愛發牢騷。他不僅忘記在餐桌上做感恩禱告,而且再也不去教堂了。他恢復了去公墓,坐在長凳上曬太陽的老習慣。他變得難以相處,然後變得很憂鬱,最後在他臉上漸漸出現了一種永恆的悲傷表情,一種包含著幻滅、絕望、無用的悲傷。他再也不提那人的名字,不提教堂,不提他曾經結交的那些長者。如果他碰巧在街上遇見他們,他就問他們一聲好,也不停下來同他們握手。他勤奮地讀報紙,從背面讀到正面,不作評論。甚至廣告他也讀,每一個都讀,好像要設法填滿一個始終在他眼前的窟窿。我再也沒有聽到他笑過。最多他只會給我們一種疲憊而無望的微笑,一種轉瞬即逝的微笑,留給我們一種生命之火已經熄滅的景象。他像死火山一樣,已經死了,沒有任何復活的希望。就是給他一個新的胃,或是給他一個強健的新腸道,也不可能使他恢復生氣。他已經超越了香檳酒和牡蠣的誘惑,超越了對光和空間的需要。他就像把腦袋埋在沙子裡,屁眼裡發出噓噓聲的渡渡鳥一樣。他在莫里斯安樂椅裡睡著時,下巴掉下來,就像一個鬆開的合葉;他一向鼾聲如雷,但他現在打呼嚕比什麼時候都響,像一個真正全無知覺的人。他的鼾聲事實上非常像死亡前的喉鳴,只是不斷被有間歇的、拖長的噓噓聲所打斷,就像在花生攤上吹的那種哨子聲。他打呼嚕的時候就好像在把整個宇宙砍成碎片,以便我們繼承他的人好有足夠的引火木材來維持一生。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可怕、最迷人的打鼾:鼾聲如雷,可怕而怪誕;有些時候,它就像手風琴掉到地上,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