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一路南行漸遠,大家歷經了嚴寒,呼吸著泥土陰冷的氣息。三個火地人舉止變得有些異常,火地·巴斯克特身子臃腫(照查理看來,她倒像是懷孕了),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甲板下面,也很少說話。約克·明尼斯特想要獨佔她,一有機會就坐在她旁邊,而別人一靠近她,他便面帶怒容。傑米也失去了他一貫的快活勁,變得有些憂慮。有時他看起來迫切想到達目的地,有時卻好像又害怕到達。
他戴著白手套,雙手緊握欄杆,臉在霧中顯得更加陰沉,如同磨光的烏木。他剪裁精緻的衣領隨著海風來回擺動,除卻他淒涼的神色,整個是副喜劇相。
查理走過來斥責他道:“得了,老兄,你快到家了,應該流露點感激才對。菲茨洛伊船長不辭辛苦地把你帶回家鄉,你卻陰沉著臉來回報他,有點過分呢。”
“可是,這根本不是我的民族。這些是奧納族人,他們很壞。”
“對。不過記住,你在英國生活過,你見過國王,你可比他們強,你有文明這副盔甲來保護自己。”
“我的民族很文明,你們去見了我的民族。那些偉大的人們,保證沒有壞蛋。”
“我記得已對你講過了,我會去見你的民族和你的領袖的。”
傑米回頭又盯了一眼那恐怖的河岸。每逢這種場合,查理便覺得這個年輕人像個六七歲的孩童一樣性急和令人費心。事實上,三個火地人都是這種性子,像孩子一樣任性。他嘆了口氣。他一直堅信所有的人在基本層面上行為都是一致的,是形形色色的社團的力量導致了個體的差異,導致一些高等,一些次之。人性是通往理性和品德之途上的階梯,原始部落居於階梯最底層,英國人和其他某些洲的居民居於最頂層。這些未開化者接納文明的那種憨厚的方式,證實了他的觀點的確是正確的。現在,查理卻在想,既然他們接納文明素質那般迅速,來到故土後會不會也那般迅速地就將其喪失呢?
傑米走開了。查理意識到另有一個人影潛伏在他身後,還沒轉身他就意識到那人是誰了。
“喜歡這裡的景色嗎?”麥考密克問得很簡練。
“很喜歡。”
“我說啊,傑米告訴過你他要去自己的家鄉嗎?”
“說過,怎麼?”
“他老拿這煩人的事來糾纏我,要我們向內陸行駛,去見他的家人和他的部落首領,一個叫什麼奧坎尼柯特的傢伙。”
“我告訴他我會去的。”
“我也這麼告訴他的。儘管我一直在想,卻始終也講不出個去的緣由來。去那裡大概要一天的艱苦行程。”他想了一下,接著說,“你注意到沒有?這些人似乎沒有一個表示‘不’的意義的詞,也許他們沒有這個概念,我從沒見過他們想要什麼東西時會中途放棄。”
查理沒有回應,事實上他對傑米腦袋裡整天想些什麼一無所知。他想像不出他的腦海裡是個什麼樣子。傑米的推理方式看起來那麼愚鈍,那麼迥然不同,與時空、因果等這些範疇差之千里,並且帶著迷信和萬物有靈的謎一般的色彩,著實讓人捉摸不透。一個事物不僅僅是這個事物本身,也可同時為兩個事物。每個事物似乎衍生於其他另一事物,而這種方式查理還遠未掌握,只知道它是系統的,像花蕾開出花朵,又變成果實,而花蕾、花朵、果實各自又有何相干呢?
“喂,”麥考密克擾亂了他的思緒。“你聽見沒有?我們可能要登上另一條船。”
“另一條船?天啊,為什麼?”
“也許菲茨洛伊船長覺得我們要完成勘查任務尚需援手,與艦隊司令聯絡看來來不及了。船長打算自己掏腰包,回頭再尋求償付。”
“不過這樣做很愚蠢,他不能未經允許做這種事。如果他們不同意呢?”
“我敢說他們會同意的。船長很擅長交際,你也知道的。”
查理心存疑慮卻來不及表達了,因為小獵犬號正繞過一個海灣靠向岸邊,大霧突然現出一個窟窿,眼前的情景讓查理和麥考密克屏住了呼吸。
放眼望去,不到40英尺遠的地方,有幾個近乎全裸的野蠻人。他們僅在肩頭上披著某種獸皮,一頭長髮披散在胸前,臉上塗滿了紅色和白色的花紋。這些人連蹦帶跳,將手臂伸向空中邊打著手勢邊駭人地叫著。他們跟著船在岸上跑,躍過一塊又一塊凸石。很快一些人開始口吐泡沫,鼻涕直流,褐色的面板上覆滿了油脂、鼻涕和唾沫。
“天啊”,麥考密克說,“我還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你覺得他們危險嗎?”
查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