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卷苦讀或筆耕的呂華樂,一個是從嚴看管著單身青年女教師的矮校長。呂華樂耕讀累了,喜歡跑到寢室外邊來透透氣,望望遠,做做操,踱踱步。單身教師的寢室是一排“三角尖”瓦屋,東頭住女的,西頭住男的。有一回呂華樂正在散步,無意間瞥見東頭一間寢室門口,有人似乎爬上凳子在透過門頂上的“望窗”朝屋裡窺視。呂華樂渾身一激靈,出於本能快步朝東頭奔去。可能是因步子太快太重,驚動了窺視者,那人急忙從凳子上溜下來,轉身往更東頭的廁所走去,給人一個半夜出來如廁的樣子。呂華樂這才辨出,窺視者竟是矮校長!呂華樂“噗哧”一笑,什麼都明白了,因為被窺的寢室裡住著本校的“校花”。
此後,呂華樂的作品頻頻見諸《長江文藝》、《芳草》、《布穀鳥》、《湖北日報》副刊,校長不僅不再譏諷呂華樂“不務正業”、“沽名釣譽”,而且時不時給華樂“戴戴高帽子”,讚賞華樂是個“有才華有抱負的青年”,還一本正經地號召教師們“向呂華樂學習”。呂華樂深知,校長還是那位“滿肚子壞水的矮子”,人家“隔心近著呢”,只是,哈,只是自己“守口如瓶”才換來了對方的“一理一答”,“親家母的茶麼”。由此,呂華樂看見了自己“光明就在前頭”,有什麼“光明”比頂頭上司與自己形成了默契,相互間“高抬貴手”而帶來的“前程”更亮堂呢!果然,因文學創作成績突出,在新任文化局長的竭力運作下,組織部調呂華樂到縣文化局工作順利得很,矮校長在接到調令的當天,即親自將調令送到呂華樂手中。校長臉上寫著“脫禍求財”,呂華樂又笑了,還特地將校長那有如泥鰍的小手使勁捏了一把。這一捏,兩人再說一句話都是多餘的啦。
呂華樂沒想到,局長把他“費神淘力”地調到局裡來,卻並未讓他進局創作組,從事他夢寐以求的“專業創作”,而是安排在局辦公室當秘書。這都不說,最要命的是呂華樂所在的人秘股壓根兒就沒有什麼“股長”、“副股長”,股長、副股長、秘書,都是他呂華樂。也寫文章,但不是文學作品,而是計劃、報告、請示、總結、領導講話、典型調查等“千文一面、呆板囉嗦”的公文。呂華樂後悔了,因為夜深人靜後還搞不成創作,公文材料簡直像愚公移山難以窮盡,有時好不容易騰出了身子,坐到案前時,心裡卻都是公文材料在翻騰,很難進入文學創作的境界。
可為報局長的知遇之恩,呂華樂還不能由著自己的心性走,他必須繼續把秘書做下去,並且只能做好。心想搞不成創作,在文化局聞點“文化味”,對將來的創作還是有益處的。就指望把工作做好做出優異成績後,局長自然會提拔他的。而一旦提至股長或副局長的高位,便不會再這麼忙啦。然而,呂華樂未免太書生氣了,人家局長信奉“萬丈高樓從地起”的用人哲學,幹過三年秘書後,才把呂華樂安了個副股長的帽帽兒,但仍如此前,必須全權負責人秘股的工作。在副股長位上又幹了三年,才把他頭上的“副”字給扒拉掉。而我們可憐的呂華樂,此時已三十有二啦。
真正如老家人所說“吃香的喝辣的”,是從他過“三十六歲大結巴”那一年開始的。當了兩年人秘股長,局長也將要退居二線了。局長畢竟是個正派且有“良心”的文人,從自己即將到來的“晚景”,聯想到他親手“栽培”的呂華樂仕途的“緊迫”,他趁“還能說話”時把呂華樂“給推了上去”。呂華樂被縣委下派到產棉大鎮瑪瑙鎮當上“科技副鎮長”,任滿一屆後,順理成章地回到文化局,當上黨委副書記、副局長。
“呂華樂局長”這才“撿起舊家業,操起文學創作的老本行”。借用他自己的說法,是做起了“邊緣人”。在官場,他是“文人”,而在文壇,他又是“官員”,真愜意啊。很快便有“著作”面世,一本名為《搶救我們的後花園》的散文集一炮打響,地區的《高州日報》、省裡的《江南日報》都刊發了名家對他集子的評論。華樂一發而不可收,翌年接著出版了又一本散文集《不為人知的底層老百姓》,又是好評如潮。這樣一來,在甘陽縣這麼一個小地方,文聯主席的高位不給“著名作家”呂華樂坐似乎太沒道理啦,呵呵,呂華樂的腦殼上便又多了一頂“甘陽市文聯主席”的耀眼帽帽兒。
當年的“燜木絡子”冬裹子,如今“長”成名揚鄉里的“呂局長、呂主席”啦。作為一個“生不逢時”、“背後沒有一棵樹”且屢遭命運捉弄的農民的兒子,在甘陽這塊小地方,他“邊緣化”地幹起了“平民立場、百姓視角、直面現實、大膽反映”的創作營生。當然,這都是在“八小時以外”,不過,沒有“八小時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