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跺腳,罵了句“小崽子”,甩著袖子出了門。
江春有些難過,又有些欣慰。難過的是這世間真正關心蘇外婆老兩口的人就這聊聊幾個了,他們就是在自己家被這些雜物絆倒了又如何?旁人只會嫌棄他們老了不中用了,暗罵一句“活該”。
欣慰的卻是,高氏雖是個軟和人,卻將他們幾姊妹教養得一副聰明樣,不卑不亢,既有柔弱心腸,又對那不合理之事說得出拒絕來。
“大姐姐,你在做甚?斌哥兒幫你罷。”那小大人樣將江春逗得一笑,指著那些篩子道:“我們幫婆婆將這些東西收起來吧。”
“這樣婆婆才不會跌倒。”這是武哥兒接的話。
江春愈發欣慰了,真是兩個好孩子!
文哥兒見他們三姊妹站一處了,自是不甘落後,也加入了這“田螺姑娘”的隊伍。於是,等蘇外婆將飯菜做好了端上桌,見自己屋裡被四個外孫拾掇得整整齊齊,倒是笑出了淚,惹得高氏又寬慰了一頓。
江春見飯菜整治得差不離了,使著文哥兒去將外公喊起來,囑了他多穿兩件衣裳。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等真正見著了人,江春還是紅了眼。
跟在文哥兒後頭的老者看著得有六十多,頭髮已經白完了,以前的高大身影不見蹤影,濃縮為後背上那又瘦又單薄的一個駝背。估計真是病得久了,眼窩深陷,目珠也不太靈動,白睛無神,似是蒙上了一層翳障……高洪舅舅也是這般。
就這副樣子,還怎做活?
舅舅也不知何時才能家來。
“岳母,平哥兒與力哥兒人哩?我去喊他們吃飯了。”
蘇外婆卻搖搖頭,道:“姑爺不消管他們兄弟倆,平哥兒昨日出去找他同窗耍還未家來哩,這幾日怕都是不會回的。力哥兒去隔壁村學武了,那小子,只以為他腦子一頭熱哩,哪曉得這都學了兩個月了,日日早出晚歸的也不厭……咱們自吃就是了,不消管他兄弟二人。”
桌上雖全是江春愛吃的火腿肉、小蔥豆腐,但她只覺著入口全是苦的,苦得她鼻子眼眶發酸,就連後槽牙亦是酸楚的。
這又酸又苦的一頓飯食,是她自穿越來吃得最難過的一頓了——這賊老天到底長沒長眼?外公外婆何其無辜,為何要讓他們受這罪?
用過飯食,幾人坐著說些閒話。
江春卻是“強行”拉過外公的手來,搭了三指上去,見手腳冰涼,茶飯不思,早就沒了惡寒發熱等表證,再瞧脈象深沉而微弱,人也氣息虛弱、氣力不續的樣子,說話急了還會微喘……這是明顯的傷寒入裡之證。
問外婆要來了藥方子瞧過,皆是些麻黃桂枝類的解表驅邪藥,於他是有害無益的。
定是那大夫見家中無得力人支應著,於處方上也就敷衍了事罷了……這樣子怎吃得好?怪不得反反覆覆呢。
江春去力哥兒房裡找來了紙筆,寫了個扶正補虛、培元固本的藥方子來,令外婆今後就照著這方子抓來吃。
蘇氏卻望著她那架勢笑得欣慰:“我乖狗就是聰明,跟著縣裡老大夫學了身好本事哩!”竟然從未質疑過她的“本事”,可能在她老人家心目中,江春不管做甚都是對的、好的、聰明的。
待聊閒聊得差不多了,蘇外婆進了房間,用衣裳下襬兜出一大堆制錢來,就連張紅紙也無……高家這個年,該有多寂寞!
江春愈發心酸。
老人家不好意思道:“今年你舅舅也不在家,你公公也病著,我走不到縣裡去,紅包紙也沒買,這是婆婆與你們四姊妹的壓歲錢……婆婆眼睛不中用了,你們自個兒來數吧,誰數得多就歸誰,數多少得多少哩!”
說著招手喚過武哥兒兩個最小的,指著那一兜沉甸甸的銅板兒要他們拿。
兩個小的雖知道這是可以買糖糕的好東西,但也未直接伸手去拿,只拿眼睛望著高氏與江春。見大姐姐對著他們點了點頭,兩兄弟才意思性的各抓了一把。
外婆卻不滿意,故意抱怨道:“我的乖孫拿得太少哩,定是不喜歡婆婆啦,婆婆難過哩……”
果然,那兄弟倆對視一眼,先將手裡那把裝進衣裳兜裡,又抓了一小把起來,這才將外婆逗得一笑。
又喚過江春與文哥兒道:“這剩下的就是你們倆的啦,拿回去自己分罷。”說著就要一股腦的倒進江春衣裳兜裡。
江春忍住心酸,將她牽到椅子上坐下,一枚一枚的將九十二枚銅錢撿了裝進自己和文哥兒兜裡,把那衣裳兜塞得脹鼓鼓的,走起路來只把人往下墜。
江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