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同道,為何不同貌?”小行者道:“你曉得什麼?貌若相同,道就不廣了。只問你這條嶺可是一向有的?閒事不要你多管。”老和尚聽見小行者說話蹊蹺,驚問道:“這位師父象是西天曾走過一兩遭的。”小行者道:“你怎生曉得?”老和尚道:“若不是走過一兩遭,為何開口就問這條嶺一向有無?”小行者道:“走是走過兒適,因是雲來雲去,記得不真,細細想來,恰象是這條嶺一向沒有,故此問你。”老和尚聽了,連連點頭道:“果是這話,不是說謊。”唐半偈道:“自開闢天地便有山川,況這條嶺參天插地,又不是一丘一壑,人力能培,為何說個一向沒有?”老和尚道:“老師父有所不知,我這西方佛地從來平坦,不立關防,不設機械,莫說賢愚貴賤老少男女,洗心滌慮,儘可皈依;便是沙場戰卒市井屠兒,一念真誠,亦不妨立地便入。故西天成極樂之國,我佛著萬善之名。從後漢到今,就是孔仲尼儒教聖人,李老聃道教之祖,也莫敢與我佛並尊。不期後來佛教日盛,為性命真修者少,貪善名假託者多,往往掛榜修行,招搖為善。念兩卷經文便道是莫大慧根,吃幾日善齋便以為無邊善果,燒一炷香便希冀冥中保佑,舍一碗飯便思量暗裡填還,甚至借修橋補路科斂民財,假賽會迎神貪圖己利。這還是無知的百姓所為,還有一等不肖的和尚,滿口胡柴,充做高僧,登壇說法,哄騙得愚夫愚婦,金錢供獻,奔走如狂。還有一等痴心的和尚,一竅不通,寸善未立,妄想成佛作祖,躲到深山窮谷中,白說苦修,不知修些什麼?把那父母的遺體凍餓,至死不悟。還有那些焚頂燃指,沿街繞巷敲梆撞缽要求佈施的,一時也說他不盡。總之,貪嗔痴欲,奸盜詐偽,無所不有。遂將我佛清淨法門,慈悲願力,弄做個口舌是非之場,萬惡逋逃之藪。故我佛如來深悔將道法流傳中國,誤了眾生,是以近來一字一言不肯妄傳,又恐怕還有不知恥的僧人又來纏擾,故將靈鷲後嶺中分了一支移於此地,就叫做中分嶺,以為界限,隔絕東西的這些孽氣。故說個一向沒有,這位師父果看得不差。”唐半偈道:“世尊既移此嶺隔絕東西,為何又留嶺路與人往來?”老和尚道:“終是我佛慈悲,因念慧燈不滅,恐有真正佛器皈依,不忍一概謝絕,故留此嶺路。”唐半偈道:“既存嶺路,與不移嶺何異?”老和尚道:“嶺路雖存,嶺頭上卻造了一座中分寺,請了一位大辯才菩薩住在裡面,凡是過嶺善信,都要請大辯才菩薩照驗。菩薩容過去,便輕輕過去了,若是菩薩不容過去,你便是神仙也飛不過去。”唐半偈聽了,忙立起身來稱謝道:“多蒙老師父指教,我們須早早上嶺去求請大辯才菩薩照驗。”豬一戒聽了就去牽馬,沙彌就去挑擔,小行者就打帳扶師父出門。老和尚看了看,忍不住對唐半偈說道:“老師父自家上嶺照驗照驗也還使得,這三位師父倒不如在小庵坐坐,不消上去吧。”小行者道:“我三人為何不消上去?”老和尚道:“你方才三位進庵來,可曾看見庵門上有菩薩親筆題的三個字?”小行者道:“是‘猛省庵’三個字,怎不看見?”老和尚道:“既見,這三個字是菩薩題的,這三個字的深意就該知道了。”小行者道:“也無甚深意,不過是叫人把自家身心善惡檢點檢點。”老和尚道:“恰又來!你三位師父的身心善惡可曾檢點檢點?”小行者道:“這些小事,才出世的時節就檢點過了,還要等到今日!”老和尚聽了,連連搖頭道:“你這些遊方的大話只好哄騙我老僧,你若見了大辯才菩薩,他目如皎日,舌似青蓮,須哄騙他不得。”小行者又笑道:“你這老和尚坐井觀天,也只認得個辯才菩薩罷了,只怕你那辯才菩薩還是我本來靈明中曲曲彎彎生出來的學問哩!”老和尚沒得說,只得勉強道:“既是這等,請上去,只是不要又走了下來就沒趣了。”小行者道:“我大唐到靈山是十萬八千里,今差不多走了十萬裡。卻喜得從不曾走回頭路,但請放心,不要你替古人擔憂。”唐長老見小行者言語唐突,恐怕老和尚沒趣,只得周旋道:“小徒頑蠢胡談,老師父不要介意。”又拱拱手作別,方才上馬,大家簇擁著望嶺頭而來。正是:
青天轟霹靂,了不礙閒雲,
饒盡老僧舌,定心如不聞。
唐半偈師徒四眾相逐著奔上嶺來,他們一層一級約走了千層萬級,方才到得嶺頭。到了嶺頭一看,果然有一座大寺,匾額上題著“中分寺”三個大字,十分莊嚴精潔,卻靜悄悄無一人往來出人。唐長者只得下了馬叫沙彌牽著,又分付小行者與豬一戒在寺外等候,不許羅唣。自己卻整一整偏衫僧帽,端端肅肅走了進來。直走到二正門裡,方看見一個小沙彌,在一株優婆樹下閒立著看白鶴理翅。唐長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