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個古怪的傢伙是個獸醫……琉璃笑了起來,“怎麼不是來出診的,這不是便過來看你了麼?”
裴行儉哈哈大笑,拖起她的手便往外走,“既然如此,便讓他看看咱們倆才是”
前廳裡,穿著一件半舊交領袍子韓景之正略有些不安來回踱步,見到裴行儉和琉璃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呆了一下才行禮道,“見過長史,見過長史夫人。”
裴行儉點頭一笑,“不必多禮,請坐。”
琉璃打量了一眼,只見這位韓景之不過二十多歲,大約是常年風吹日曬,面板微黑,五官分明,一雙不大的眼睛極有神采,只是眉頭似乎習慣性緊鎖,神情間便少了幾分開朗,看著既不像著名的獸醫,也不像著名的大盜。
韓景之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猶豫了半晌,突然深深的一揖,“多謝長史讓我保住了祖屋我、我不知如何報答”
琉璃看了看韓景之身上那件邊角有些破損的袍子,這位西州城最窮的獸醫果然名不虛傳,要讓他去還那二十頭牛犢,可不是隻能賣祖屋了?好在那些欠了他診費的都是大戶,寧可損失幾緡牛犢錢也不肯被張了榜去,千求萬求的,裴行儉才頗為勉強的同意了他們“概不追究”的要求,撤去了府門口的公文,韓景之大約是聽到了這個訊息,才上門來道謝的。
裴行儉笑了起來,“你不必把此事掛在心上。”
韓景之抬起頭來,神色極為認真,“我過幾日便會掛牌行醫,會把錢還給那些人”
裴行儉微覺意外,“你要行醫?”
韓景之用力點了點頭,“我家世代行醫,只是家父早逝,無人指點,只能靠醫書自行摸索,這七年,我雖以醫治牛馬為生,也曾為幾百位請不起的醫師的牧民看病下藥,前段時間又驗查過了家中所傳藥方,我不會讓韓氏蒙羞,也不會讓長史失望”他似乎不大習慣於長篇大論,說完這些話,臉有些漲紅了。
裴行儉看了他片刻,終於笑著點了點頭,“你既有把握,便祝你得償所願。”
韓景之鬆了口氣,咧嘴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齒頓時讓整張臉都生動起來,“裴長史,您日後若有驅使,我一定聽命。”
裴行儉笑道,“好我有一事一直不明,還望你不吝賜教。”
韓景之忙道,“請說。”
裴行儉神色平和的看著他,“你為何要盜那些牛犢?”
韓景之睜大了眼睛,“長史怎麼知道……”
裴行儉微笑不語。韓景之怔了半晌,鄭重的行了一禮,直起身子時嘆了口氣,“啟稟長史,其實……我是拿那些牛犢來試藥。我家醫書上記了些古方,看著有些古怪,我不敢胡亂用在人身上,去年才偶然想到,可以弄來牛羊,多灌一些,若是無事,大概便可用於人。”
琉璃不由有些驚訝,搞動物實驗?這位獸醫居然能想到這一招?
裴行儉也意外的挑起了眉頭,“為何要用牛犢,不用羊羔?”
韓景之又沉默了片刻,“因為,牛肉好吃。”
琉璃默默的低著頭,直到這位韓景之告辭而去,簾子剛一落下,她便再也忍不住,把頭埋在袖子裡悶笑不已。裴行儉回頭看見她的模樣,也搖頭笑了起來。
琉璃好容易才止住了笑,抬頭道,“原來天下也有你算不到的事”這位韓景之的腦子真不知是怎麼長的,說糊塗吧,他卻想得到,拿鮮草把牛犢引上欄車,灌上安眠藥,當病牛公然拉回西州城下;若說精明,他自己愛吃牛肉也罷了,居然還覺得只有拿著平日少見的牛肉來送人才有誠意,把曾經幫過他的西州各鄉牧民都謝了一遍——也不管牛犢偷多了會引起多大的風波裴行儉嘆氣,“自然有,今日他說的這兩個理由,我便是做夢也沒想到過”
琉璃繃不住又笑了起來,“無妨,全西州的人都不曾想過,其實你根本不是掐指一算,便算到這韓四會自投羅網。”
裴行儉笑著看向琉璃,“你知道便成。”
琉璃走到了他的身邊,伸手颳了下他的臉,“也就是你臉皮會這般厚,明明是看出這位韓四不是心胸狹窄愛報復的人,偏偏要故作高深,上回那些同僚問你怎麼斷出的盜牛案,你居然說——天機不可洩露害得我如今連門都不敢出了”
裴行儉只覺得臉上癢癢的,笑著握住了那隻搗亂的手,“不如此,何以立威?”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笑容漸漸變淡了一些,“其實,所謂天機,無論洩露不洩露,總有人能猜得出來”
…… …… ……
青銅花枝燭臺下,麴崇裕默默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