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士兵也不想殺人,不願屠戮江湖人士和無辜百姓。
趙長佑、趙長僖在丹墀上,眼睜睜地望著趙長安掙扎著,被寧致遠挾制推搡著上了一輛四海會的馬車,絕塵而去。兩人倒想命禁軍攔車救他,但那麼混亂擁擠的場面,又是那麼匆忙倉促的俄頃之間,未等二人籌劃出一個萬無一失的良策來,車就已迅速馳走,消失在眾人的眼簾裡了。
呆呆地望著花林中、泥地上,逃走的人群遺落下來的不計其數的靴襪、吃食、衣帶、掛件、首飾、扇子、絲巾……眾官員大眼瞪小眼,做夢也沒料到,興師動眾、聲勢浩大的江南之行,竟會有這麼一個不可思議的收場。而最最沒有防備的,卻是趙長安,大宋現無形中的皇太子,竟會被擄掠走。可今天的這一場鉅變,從頭至尾,眾官員一直都是在秉承趙長安的諭旨而行的呀!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趙長佑、趙長僖茫然地望著那冷冷清清,空曠得令人心悸的湖岸。一陣風來,趙長佑打了個寒戰,對一眾眼巴巴地注視著他的大臣道:“快,快馳報聖上,宸王世子殿下千歲被匪人劫走了。”他無力地擺手,“大家都先回去,各擬自請處分的摺子吧。”
諸大臣的奏摺被江寧八百里加急的快馬日夜兼程馳送到京,已經是四天以後的事了。皇帝一看,如五雷轟頂,霎時間散了七魂六魄:自己的謀劃全盤落空!而最最令他揪心的,則是趙長安的下落安危。他竟然落在了欲殺他而甘心的賊匪手中了!皇帝心如油煎。
不出所料,此時的皇帝根本沒有處分群臣的心思,他於一天之內明發了三道上諭,三道上諭的語氣,一道比一道和緩,一道比一道殷切,意思只有一個:朝廷對一眾“治下之民”從前的種種“誤會”自即日起一筆勾銷。另,寧致遠若能將趙長安毫髮無損地送回京城,或只是不傷他,放了他也行,那朝廷立刻便會有極豐厚的賞賜!
天語煌煌,綸言如汗,三道聖旨立刻轟傳天下,聞者無不豔羨:這次寧致遠因禍得福了,不但被赦免了從前所犯的種種“大逆不道”的惡行,且馬上就會有令人眼紅的各種榮耀逼面而來。唉,怎麼俺們就得不著那潑天的富貴呢!
也有人不以為然:寧致遠、弘慧大師和眾英雄豪傑豈是那見利忘義之輩?天理昭彰,天道好還,惡貫滿盈的趙長安他這一次死定了!
第五十三章 海上生明月
淡淡春山,漠漠春林,潺潺春水,翦翦春風。人間四月天,草長鶯飛季。花木扶疏的院落裡,曲徑通幽處,一個絕色少婦捧著一盤時鮮果品,登上一座八角飛簷、四廊迴繞的小樓。穿過走廊,她在一扇虛掩的門外站住,側耳聽了聽,聽到了翻書頁的聲音,然後推門入內。
迎門敞窗下、竹榻上,一人正仰靠在一卷錦被上,就著春光翻看《南華經》。他著青衫,系青帶,面容安詳,動作閒懶。少婦愛憐交併:“延年哥哥,有這樣看書的嗎?留神弄酸了胳膊!幾天了,就賴著不起來,飯菜都要端到嘴前才肯吃,天下懶人我也見得多了,可沒見過懶到你這分上的!”
趙長安打著呵欠:“朕現既是囚徒,你們這些牢頭禁婆管飯本就是應該的。昭陽妹妹,你幾曾見過,監獄裡開飯時,有犯人從牢裡出來,去客廳吃的?”
昭陽公主笑罵:“呸!越扶越醉,本宮這個‘禁婆’不但要送飯,還要伺候你進鮮果,真正把你個死囚抬舉得沒分寸了。”
趙長安從書頁的縫隙間偷睨她:“既是伺候,就要伺候好了,鮮桃把皮削乾淨,不然本死囚不吃!”昭陽晃晃手中銀亮的小刀:“哼,越來越疲懶了,你再躺著,我一刀削掉你鼻子!”
趙長安急忙把書冊覆在臉上,大聲呼救:“二哥,二哥,快來救命呀,你這媳婦太惡了,居然要行兇殺人!”
“我不管,就讓她扎你一刀也好。都多少天了,你只躺著養膘!”笑聲中,寧致遠踱了進來。
“呵呵,我不是不想起,而是起不來。”
昭陽好奇地問:“咦?為什麼?”
趙長安一本正經地解釋:“前些日子在西湖邊,我被你夫君拿七星劍嚇軟了手腳,現在站都站不起來了。”
昭陽佯怒:“哼!不提這一層也就罷了,一提,我還真想給你一刀。那天到底是誰嚇唬誰?我跟那幾萬人全被你嚇壞了。”
“不是幾萬人,”寧致遠糾正,“應該是三十多萬人。我估摸著,那幾十萬精兵強將和幾千官老爺更被三弟你嚇得不輕。”
“不是三弟,是三弟兼四弟!省事點兒,就叫三四弟。”昭陽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