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住了,後艙又被公子你睡了去,哪還有你哥的睡處?”說到這,船孃深深地盯了她一眼,道,“公子,我也是過來人了,一個做女人家的,要能有個這麼待你好的人,那也是上輩子不曉得敲穿了多少個木魚才修來的福氣!公子既是和哥哥一道出來了,就再有個什麼不如意的地方,卻也還須互相體諒才是。”晏荷影聽得一頭霧水,船孃也不再多說,收拾了木盆、梳子出艙去了。
又過片刻,她猛然醒悟:“啊喲!大嬸,她……是個女子,卻把我跟他當成一對私奔的小情人了。”臊得滿臉發燒,繼而哭笑不得地自語道,“大嬸真……真是……”但真是什麼,她心裡也不明白。又想,沒想到尹延年說話雖不中聽,人倒還是好的。唉,他居然在船板上睡了三夜,自己跟他萍水相逢,他卻如此待自己,也算難能可貴的了,而自己卻老是對他兇巴巴的,的確也嫌太過分了些…
正胡思亂想,有人輕叩艙門,抬頭見尹延年口角含笑,立在門外。不知怎的,她立刻滿臉通紅,雙手慌得竟不知該如何放才好。尹延年見她神態奇異,低了頭只捻弄衣角,哪猜得到少女那微妙多變的心思?只告訴她因船行順水,再過一刻就要到金陵了,請她收拾一下,預備登岸。說完,他正要轉身,卻聽她輕喚:“尹公子,等一等。我……有點兒事情,想跟公子商議商議,就耽擱一小會兒的工夫。”
尹延年倒還是第一次聽她這樣溫言細語地跟自己講話,當即請她無需客氣,有話只管吩咐。她嫣然一笑道:“公子莫要站著,快請進來,仔細風吹著了。我怎敢吩咐公子?這事一句兩句話說不完。”
這樣一番客套,真讓尹延年受寵若驚了,他忙道:“無妨,無妨。是什麼事?明姑娘不妨說出來聽聽,但凡在下能做得到的,自會盡力替明姑娘去辦。”
“這事公子你肯定是能做的,就看公子願不願意了。我昨夜想了一宿,總覺得等我的腳治好了之後,還是要麻煩公子再送我一程。”見他要開口,她忙迎頭攔住,“我也曉得這樣做太煩勞公子了,而且一路上的花費也不會少。我雖然沒有行走江湖的閱歷,可行走江湖的規矩,多少也還是知道些的。但凡鏢局派趟子手護送人貨,都須付鏢銀做為酬勞。我現在就想請公子做我的保鏢,護送我先走一趟富春江,然後再去東京。走這一趟鏢,我付公子白銀五十兩,如何?”
尹延年聽得兩眼發直,如中魔咒,一時間竟忘了回答。
晏荷影曾聽管理銀樓賬務的三哥說過,自家府中買一個上等丫環,需白銀十兩,而這通常是一戶中等人家一年的收入。三哥還說過,要攢下這筆銀兩,這戶人家便須在一年之內不吃不喝。現自己一開口便是五十兩銀子,不可謂不大方。而尹延年只是花十多天的時間,送自己去兩處地方,便有一戶中等人家五年不吃不喝才攢得下的進賬。除非他腦子壞了,否則的話,天底下誰能拒絕這麼豐厚的一筆意外之財呢?
尹延年直到這時,才總算是明白了她方才的話。一時間,他臉上的表情非常奇異,五官都各行其是,成了心面不一的最好註釋。晏荷影一看那種表情,心想:“莫非價開得太高了,他不好意思應承?唉,一個人要是窮慣了,若突然有一天,有這麼大的一筆橫財放在面前,請他笑納,難免也會歡喜得說不出話來的。”當下開口道,“只是我走得匆忙,身上沒帶銀兩,這五十兩銀子,要等到東京後,我再派人送信給我爹,讓他老人家付給你。”
尹延年定了定神,粲然而笑,一口答應了她的請託。一時兩人俱喜笑顏開,同時為了路途中不引人疑心,二人約定以兄弟相稱。而晏荷影歡喜之餘,還有十分的得意:未料自己的計策如此高明!既為自己找到了一個保鏢,也令尹延年發了一筆橫財。這樣一舉兩得的妙計,天底下除了又聰明、又豪爽、又靈慧的晏府大小姐,還有誰人想得出?她越想越是忍不住地佩服自己。
早飯魚絲面才落肚,船已到碼頭,付過船資,依依惜別了友善熱心的船家大嬸一家,二人離舟登岸。尹延年召了輛車,兩人上車,直驅金陵。
正值初春,輕風拂面,撲鼻而來一陣陣沁人心脾的清香——那是路途兩側,千萬樹開得正好的桃花。而粉白的花林外,是遠處那一抹淡淡的青山。
清風徐徐吹來,二人舉目眺望,見路兩旁淺青色的枝葉中跳動著朝陽的姿影,明澈的江水裡倒映著桃花的緋紅。碧竹森森,流水淙淙。面對如此景緻,便是再愁天慘地的人,也豁然開朗了。
離城還有裡許之遙,二人便望見了巍峨壯觀的金陵城樓,在參差的古木中金碧交映,被清晨的陽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