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漬、菜汁。他早就癱在那裡了,手中竹笛正左一高、右一低地胡吹。說也奇怪,他這樣有一腔沒一調地亂吹,笛聲卻是道不盡的蕭瑟淒涼,令聞者無不惻然。
方才石崇生現身時,眾人無不注目,唯獨他全不理會。這時,他仍在嗚嗚咽咽地吹笛。甄慶壽亦皺眉,喝一聲:“喂,那廝,別吹了,卻掃了王爺的興致!”他當然也清楚,這樓上的人非親即貴,但石崇生既位高爵尊,且三人在到這兒之前已灌了不少的酒,這時酒勁一湧上來,自然自己是老大,天是老二!
欄邊人倒也聽話,放下竹笛,頭擱在膝上,一動不動。
石崇生面色方霽,於是,一輕紅紗衫與一淡紫綢裙少女,雙雙踏上織錦波斯地毯,高揚彩袖,相對翩翩起舞。絃歌悠揚,舞姿曼妙,樓中的五六十人一時都看得呆了。
二哥、十一弟頻頻點頭:“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賞?不道今晚,我們倒託福王的福,也過了一回眼癮了。”眾人均如痴如醉,只有那欄邊人已因酒飲得太多太猛,昏睡了過去。
舞姿翩躚,一曲將盡,絃歌漸漸慢下來。兩少女這時非但額上未見一粒細汗,相反卻臉白唇青,倒像被凍壞了。但樓上這麼熱,便是那些身著薄絲涼衫、靜坐觀舞的人亦渾身冒汗,又怎會凍著這兩個起舞的女孩兒呢?
曲聲一停,石崇生拊掌:“爵爺,小侯爺,本王此曲編排得比爵爺府上的《玉瓊枝》精彩嗎?”
範玳舌頭早大了:“好,比……愚兄府裡……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奴才們,強多了。”甄慶壽卻一撇嘴:“王爺剛才把這支《勸流霞》吹得神乎其神,可看下來也不過如此嘛!”
“哦?小侯爺不覺得好?酒不夠!酒不夠!”石崇生微微一笑,笑容在明亮燭火的映照下燦然生輝,“擎酒來,為二位貴客敬酒,酒夠了,就什麼都好了!”
頓時,兩少女慘然變色。這下眾人都不懂了:府中的歌姬舞伎在筵席上伺奉侑酒,原極尋常不過,何以此刻看二女神氣,操此侑酒之役,倒像是要送死?
二姝各端一盞酒,向範玳、甄慶壽行去。紫裙少女顯然靈慧些,腳步疾趨,已搶到了範玳面前,躬身:“請爵爺寬飲此杯!”說時語聲發顫,大有乞憐之意。而紅衫少女見同伴已搶了先去,臉色一發滲白,一步一挪地到了甄慶壽跟前:“求……求求侯爺,滿飲了這盞酒吧!”語聲中滿是驚恐衷懇。
範玳早喝多了,此時腹中一陣陣翻湧,直欲張口便嘔,正強自忍耐,哪還能喝得下一滴酒去?但見紫裙少女面色悽惶,兩滴淚便要奪眶而出,老大不忍,只得嘟囔一聲,接盞喝下。紫裙少女如蒙大赦,急忙跪倒,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多謝爵爺,爵爺的救命大恩,奴婢今生今世,永不敢忘!”
咦?她這說的什麼話?範玳不過喝了盞酒而已,談何“救命大恩”?而那邊,甄慶壽對紅衫少女冷笑一聲:“不喝!今晚為陪你家王爺,本侯已喝得太多,現就是一滴也不喝了。”臉扭向一邊,不理已雙淚迸流的紅衫少女。紅衫少女雖知他心腸狠酷,但仍抱萬一之念,此時見他這樣,悽呼一聲,跪伏於地,抱著他的雙腿哀哀哭求:“侯爺,您就發發慈悲,救救奴婢,喝了這盞酒吧!奴婢永生永世,都不敢忘了侯爺您的大恩大德……”
哭聲摧人心肝,眾人都覺鼻酸,同時亦都是不解:何以客人不飲,勸酒的女孩兒便如此恐懼?福王府侑酒的規矩到底有何可怕?若甄慶壽堅辭不飲,紅衫少女又會得何懲處?甄慶壽起腳一蹬,一聲悶響,紅衫少女已被踹出五步遠:“滾開!賤貨!不喝就是不喝,煩人!”
石崇生寒了臉:“賤婢,敢把本王的貴客惹翻了?來人啊!”冷冷喝令,“拖下去!”兩侍衛上來,將紅衫少女拎起。她知定不能倖免,遂閉眼,任由侍衛提下樓去。
眾人面面相覷。正大眼瞪小眼之際,忽聽樓下有人失聲驚呼,聲音極其驚惶嚇人,然後在一連串的驚呼尖叫聲中,兩侍衛已回來,其中一人託著一隻銀盤,盤中盛著的,居然是一顆人頭!人頭的髮髻依然挽得光潔整齊,面容依然美麗動人,燭光之下,燈火之中,眾人看得清楚,人頭赫然便是方才還輕盈起舞的紅衫少女的!
銀盤邊緣,仍散發著縷縷熱氣的鮮血一滴滴地落下,落在猩紅的地毯上,殷紅的鮮血,立刻便滲入地毯,湮沒不見了。一時驚叫聲四起,更有兩個從未見過這等“骯髒下作”場面的貴人,一俯身,把適才下肚的酒菜全嘔了出來。
“哎呀!”二哥騰地躥起來,衝到石崇生面前,戟指他,“你……你們……畜生!”他素來謙